那煙霧中,依稀露出兩道身影,一人半跪在地,另一人立其身旁。
楊人玉的臉色極差,嘴角淌著鮮血,他恨聲道:“讓他死得痛快了。”
陸穎雙臂護著身子,幾乎蜷成一團,因此受得的沖擊小些,但她本身實力不如楊人玉,這時也很不好受。她胸中悶了口淤氣,于是咳嗽兩聲,吐出一口血來,“他沒死,我看走眼了,自然系修行者,那是他的能量分身。”
先前在那絡腮胡交戰時,她就覺得很奇怪,畢竟六品修行者中,能有信心勝過兩位靈修的,極為罕見,直到那種詭異的笑容顯露,她才意識到這是個陷阱,對方只是要逼近自己二人,因此直接扔出護身玉符,這才使二人幸免于難。
但她目光所觸,卻讓自己心神傷痛——自己另一位戰友——李南已殉職。
李南作為這個小團體中實力最薄弱的一環,也許在爭斗中并未有什么重要作用,可他在過去的任務里,一向都是團隊最牢靠的后勤。當這個臥底任務發布時,他堅決地要執行,也許他也想要證明自己作為七品級修行者,同樣有著卓越的能力吧……
可他已死了……死在一個怪異殘暴的、無依無靠的地方。
陸穎垂下眼簾,輕聲說:“你的報告我們收到了——南——你是個英雄。”
楊人玉一向高傲,可此時,他也站在自己同僚死去的地方,深深地緬懷著,他緊緊抿著嘴,在心里說:我會為你報仇。
他們二人整齊劃一地向李南死去的地方敬了禮——但在心底都不免有一聲悲重的嘆息——我的朋友啊,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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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小農歪著腦袋看了看這個怪模怪樣的酒館門面,奇道:“這就是他們的老巢?你沒走錯嗎?”
那里有一個老舊而破損的車庫,它用一道卷簾門隔開與外界的聯系,大概為了讓顧客不會迷路,這家老板又不咸不淡地挪出一塊木牌子,并在上面刻了“獺祭”兩個勉強標準的字。
即便這里并不繁華,可總沒必要這樣冷淡對待自己的產業,不過佟小農沒做過多的思考,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后,他搓搓手,上前一步,在這個女人驚愕的眼光中,臂膀發力,掀起了卷簾門。
它被鎖住了,可并不妨礙一個力大無窮的“怪物”破壞它,因此,它皺皺巴巴地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你在干什么......?”她疑惑地問。
“開門哪,”他也同樣疑惑地回答,“不對嗎?”
“旁邊有正門......”她不知道該怎么說。
佟小農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咳,咳,這個嗎......”但轉念一想,這是一個賊窩,賊窩難道還需要客客氣氣的登門拜訪嗎?自然是不必的,那自己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不也是很好的嗎。
于是他理直氣壯地站在門前,等待塵土散去,便直搗黃龍。
不過這時三五個看場子的壯漢已來了,領頭的打量了一眼被破壞的門,隨即道:“小兄弟,你有什么需要嗎?”
“我是來砸場子的。”佟小農說。
“什么......?”領頭的謹慎地又問了一遍,但已做出手勢。
“我是來砸場子的,”他認真地說,“可能會有點疼,你們忍忍。”
旁邊的女人已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波瀾,她只覺得眼前的少年“虎了鑿的”。
佟小農話音未落,倏地撲將上去,便要搶占先機;那些打手們也不含糊,兩人劈手就要揪住他的胳膊,再有一人鎖住雙腿,而他們的大哥,自然而然地舉起拳頭,了結這個后生的小命;可佟小農一身蠻力無窮,他雙手一長,一抓、一鉤、一掀,登時打發了兩人,跟著右腳腳尖一點來人胸口,撲地將他踢了兩個跟斗。
這時,領頭人悲涼地發現只剩下自己一人孤軍奮戰,于是他大吼一聲:“等等我!”隨即一頭撞在地上,暈死過去。
佟小農從沒想過殺人,因此下手極有分寸,至多就是筋骨斷裂,絕不害人性命。他能看出那些人的下手極為狠辣,一般人捱上了三五拳,就一定要難過了,他這樣想來,不禁為自己的“善良”贊嘆。
“走吧,我們去找那個男的算賬。”他回頭說。
這個女人聞言卻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捂嘴輕笑著邁起碎步進去了。
這女人......不......女妖瘋了,笑個錘子?他心里納悶道,摸摸腦袋,緊隨其后。
他漫步下樓,未至其地,先聞其味,一股濃烈的酒氣、脂粉氣撲面而來。這里燈光不甚明亮,但頗有情調,昏暗暗的,借著五六分的醉意,總容易產生美妙的夜晚。
“小帥哥,你覺得這地方怎么樣?”那個女人柔聲問。
“獺祭酒館,好一個......好一個......”他想了半晌,但始終沒能記起當年在小人書里見到詞語,只好依瓢畫葫蘆地補充道,“......金礦。”
女人抿嘴偷著笑,但并未再說什么。
他走過了一段盤旋的樓梯,終于感受到了一種荷爾蒙的澎湃,在未聞、未見、未感之前,從未想過人還可以這樣嬉鬧。這片小天地里有無數個或站、或坐、或臥的男女,他們層層疊疊地在一起蠕動。
“喏,這是溜冰刀,”女人聲音漸趨冷漠,但如數家珍,“這是飛葉子,他的是植物肉,很不錯的小玩意兒。”
在過去佟小農的世界里,從未接觸過這些,而此時猝然遇見,雖非擾亂他心神,可少年人的心里,不免產生了一些好奇,于是他問:“這......都是干嗎?”
女人的臉上產生了一絲懷緬的溫柔,她喃喃道:“‘壺擺好飯吃飽,道長還在天上跑。’‘飯擺好壺喝飽,岔了才能天上跑!’......”
佟小農搖搖頭,但也不再追問,只是說:“麻利去,我們速戰速決。”一路走來,已見識不少醉生夢死的男女,他不太想節外生枝。
女人笑笑,加快了腳步。她將他引入最后一層樓中。
佟小農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只覺寒意陣陣。陰冷難御,不似一個居住的好地方。
“他在哪?”
“就在這里咯。”女人轉過身,微笑地看著他。
而在他背后的一寸暗格里,悄沒聲地探出一支冷光幽幽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