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臘月中旬，放寒假了，我興沖沖地跑回家，門卻鎖著。打電話給你，半天才接，你說你爸病了，是肺癌晚期，你和姐姐一起在協和醫院，還說不讓我過去，要我回去陪爸媽好好過春節。

　　第二天我回去，媽媽數落我不懂事，無論如何都要去醫院看看啊，這是個禮節問題，而且還要好好陪陪你，說你現在最需要人安慰。我想想也是，難怪爸說我有時候木腦殼，像桐油燈盞～撥下亮下。我馬上趕去縣城，坐火車趕去江城。

　　趕到醫院時，看見你和姐姐都好憔悴，你看見我抱著我就哭了。過了兩天，醫院里的醫生勸我們接你爸回去，說已經沒有治的必要了，回去想吃什么或者其他想法，盡量滿足他，估計也就二十天一個月的光景。我聽了這些，也覺得不好受，你母親去世早，現在父親又開始生命倒計時，我默默抱著你，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第二天，我請了一輛專門轉運病人的面包車，給你爸辦理了出院手續，直接回了你爸住的房子。這時候，姐姐的兩個孩子，姐夫都在那兒等著呢，七手八腳把老人安頓好，你讓姐姐一家回去，我在這里就行了。姐姐姐夫對我點點頭，就回去了，我看著你憔悴的樣子，好心疼，你就在我懷里睡著了，睡著了還皺著眉頭……

　　你爸熬過了新年，卻沒有熬過元宵節，正月十四，你爸走了，看你的嗓子都哭啞了，我更是心痛。我一直在這里幫忙料理你爸的后事，包括各種風俗習慣我也不大懂，打電話叫來我爸和我哥，本來他們也要過來祭禮，他們一來我松了口氣，我爸和你們當地人溝通，問清楚了習俗，還有怎么辦熱鬧、墓地等等。姐姐姐夫都老實，也做不了指望幫什么忙，姐夫從荷包掏出來五千塊錢我也沒要。

　　把你爸送上山以后，你直接把門鎖了，爸也不在了，姐姐有自己的生活，也沒有什么牽掛了，跟我和我爸哥哥一起回家了，媽和嫂子又是百般安慰，你終于淺淺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又回到我們的小家，你問我：“手上還有錢嗎？辦喪事花了多少錢？這一個月，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弟弟，真的，感謝有你！現在，爸也沒了，我就剩你了……唔唔唔。”你說著說著又哭了，抱著我，抱得緊緊的。我輕輕拂弄你的頭發，下巴抵在你的額頭，什么也沒說。到了晚上，看你氣色好多了，我告訴你：“二，咱爸的后事花了三萬多塊錢，我卡上的錢還有六萬多，錢夠用，你放心，你給我的卡里有十萬，我的獎學金基本夠用了。”

　　你說：“爸治病花了幾萬塊錢，都是我拿的，沒要姐姐的錢，再說了，她們也沒什么錢。”我跟你說，不要跟我談這些，該花的錢你花就行了，不用跟我講。

　　可能跟心情有關吧，放假回來這么多天，一直抱著你睡，沒有什么多的想法，只是感覺你的肚子長胖了些。

　　又要回學校啦，你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愿松開。我覺得有些異樣：“二，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傻瓜，我能有什么瞞你？人家只是舍不得你而已，我不想一個人住這里了……”

　　“那我打電話叫爸媽過來陪你，好不好？乖，笑一個，我就走了，我會常給你打電話的！”

　　看你笑的樣子，比哭還難看。

　　回到學校，又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之中，也打電話給爸媽，他們同意去蓮湖陪你，我也放下了心。

　　六月份，導師忽然找我談話，問我想不想出國作為交換生學習一年半，我說考慮一下。晚上打電話問你，我感覺你猶豫了一下，還是說“當然要去，這機會多難得啊，我在電腦上查查看，是不是意大利羅馬第一大學？也叫羅馬大學，這個學校和中南財經大學是友好合作大學，世界排名前列，去，必須去，放心，我在家有爸媽陪我，你放心好了。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學習，認真學習……”

　　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卻又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我找導師，說答應做交換生。本準備回去一趟，結果護照兩天就辦下來了，意大利的學生都來江城了。學校催促我們馬上出發，去廣州乘飛機直達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