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攸百般懇求之下,莫鳶最終還是答應帶他去千隱山尋雙瑟。莫鳶心里也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傷神。
雙瑟或許還念著他,所以數百年來孤身隱居在千隱山。而他們的事從來都沒有當面說清楚過,其中許多誤會不言明終究落得兩人獨苦。
哎,世間唯情一字傷人啊。
決定要離開之前,莫鳶還有一事未了,她請暮蒼仙人借一步說話。
暮蒼仙人拄著拐杖悠悠開口道:“我知你要問什么,你是赤狐一族的遺孤……”
莫鳶心猛地揪了起來,呼吸也急促著,她看著暮蒼老者滿是風霜滄桑,鑿出溝壑遍布的臉。仿佛是那一段滿目瘡痍的悲痛往事在面前展開。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暮蒼雙手交疊在拐杖上目光落在遠處,喃喃開口道:“當年蒼山還是西北寶地,赤狐一族在此聚居,庇佑山靈……”
只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當年瑬盞一出,引各路各派爭搶。
持瑬盞者必招禍端,聿懷上神當年攜瑬盞被眾妖魔圍攻受傷,落入蒼山。
赤狐一族救了聿懷上神,那時魔族還是上任魔尊,為救愛妻對瑬盞勢在必得,得知此事攻入蒼山,在此大開殺戒,甚至引出天雷要踏平蒼山。幸而芩之神君以身為盾,擋住天雷,卻是神格隕落。而聿懷與魔尊拼死一戰,幾乎同歸于盡。
最后關頭瑬盞助聿懷修為大增,恢復如初才得以置魔尊于死地,灰飛煙滅。而赤狐與一眾妖魔兩敗俱傷。
聿懷看著本一片安寧祥和的凈土如今狼煙四起,焦土遍地。心中滿是愧疚和自責,他一個個的查看過去,無一狐生還。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偶爾烈火燃燒枯木的噼啪聲,聿懷沉默著看著禍起之源——手中的瑬盞,方才一用光芒減弱了不少,微微發著光。
忽然嬰兒啼哭聲微弱的傳來……狐母臨死前將畢生修為全數傳給了出生不久的幼女,本已離體的小狐魂魄又忽然歸位,低低嚶嚀了起來。
聿懷一個閃身來到了發聲處,小狐得了數千年修為,已化作了人形,淚眼盈盈惹人憐愛。
聿懷小心翼翼的抱起嬰兒,又看了看弱弱發著光的瑬盞,一個閃身不見。
后來六界傳言,聿懷對戰魔尊雖險勝但身受重傷,后退隱六界,瑬盞在此戰中下落不明。
“可笑,瑬盞本是治愈救人之物,卻為了爭奪又造成死傷無數……何故啊?何苦啊?”莫鳶苦笑著,笑的停不下來。
仿佛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一件事,莫鳶一把抹去笑出的眼淚,目光落在地面上。
四周驟然安靜了下來,暮蒼仙人語重心長的勸導:“過去的已然無力改變了,老朽知你不過是尋個真相,雖年紀輕輕但也是個明白人。這起悲劇終究是命數……”
莫鳶比想象中冷靜的多,這么多年一直期望能見到親族的希望早就幻滅了,只是別人都瞞著她,她也假裝自己不知道,反正從來都是這樣,與以前度過的日日夜夜歲歲年年并無不同,以前怎樣以后還怎樣罷了。
直到登上崖頂,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浩瀚無垠,氣勢磅礴的落日。
莫鳶才驚覺相比六界自己的渺小,弄清真相不過是為了活得明白,不再被隱瞞一切迷迷糊糊的渾噩度日。
但當那些殘酷的過往展露在她面前時,她還是感到了巨大的悲哀……
“莫鳶小友啊,正如你所說,除了生滅,皆為一芥。三魂七魄就這么獨一份,散了便散了。老朽不希望告訴了你這些卻讓你背負著仇恨和痛苦活著……聿懷上神之所以瞞你至今,只是不愿讓你背負痛苦……”
莫鳶抬眼笑笑:“謝謝前輩告知,不必為我憂慮,這些我都知道的。我莫鳶可不會讓自己活得那么累哈哈哈。”
暮蒼老者捋著胡須笑道:“如此甚好,那老朽也就放心了。”
三人拜別暮蒼仙人,許攸召喚出座駕仙鶴,幾人一同往千隱山飛去。
狐面一直沉默寡言,許攸也沉思著,面色凝重仿佛要去負荊請罪似的。
莫鳶撐著頭想暮蒼仙人講述的蒼山往事,暮蒼仙人是蒼山山神,乃是蒼山一案的第一目擊者,據他所言,蒼山狐族救了聿懷,兩者是為一派。
應共御敵魔族才是,怎的到了衛蘇這里,聿懷竟成了妖魔的仇敵?蒼山一案雖不說與聿懷毫無干系,但挑起此戰的為上任魔尊,理應魔族為罪魁禍首才是啊。
這個道理他們都拎不清嗎?還是說這件事的真相他們都不清楚呢?還是說……故意為之呢?
這么想著想著,便到了千隱山,比起蒼山還是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更能讓莫鳶有家的感覺,莫鳶抬起手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氣。
明明是三個人同行,就好像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似的。
莫鳶搭上許攸的肩,安慰道:“別這么緊張嘛老哥,雙瑟很開明的,你給她解釋清楚應該問題不大了。來見老相好了,開心點~”
許攸長嘆一口氣:“我恐怕她不愿原諒我。我的確……”
“好啦好啦,放心,我們會給你助攻的!”莫鳶笑著拍拍他。
狐面把莫鳶的手扒拉下來,拉到一邊低聲說道:“一會兒帶他倆見面了我們就離開吧,緣分未盡定能再續前緣的。”
莫鳶回道:“不錯不錯。”
一陣悠揚的琴聲逐漸清晰,從琴音就能聽出撫琴者的淡泊心性。有微風拂過,把琴音都吹散在了竹林間,竹葉沙沙作響更顯幽靜。
“前面就是莜竹居了,一定是雙瑟在彈琴哈哈哈,我先去給她一個驚喜!”一個瞬移莫鳶就竄進了雙瑟的屋子。
果然是雙瑟正在撫琴,她抬眼的一瞬間,琴弦毫無征兆的繃斷。
她手指一下竄出鮮血,莫鳶緊張的上前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里,傷口快速愈合了。
“怎么這么不小心啊?看到我太開心了?”莫鳶嬉皮笑臉地調笑她。
雙瑟笑了一下,翻了一個白眼,嫌棄地拿起手帕擦掉手指上莫鳶的口水,嗔怪道:“你一回來可廢了我一把好琴……”莫鳶癟癟嘴,還是這么毒舌啊。
“雙瑟……”許攸出現在門口滿目深情地望著專心擦手的雙瑟,沒在往前一步。
雙瑟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又快速恢復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未抬眼淡淡道:“你來做什么?”
許攸臉上是明顯的失落,微動想要往前一步卻頓了頓還是站在原地。
莫鳶小聲念訣瞬移到了門外,快速和狐面離開了。
莫鳶難得沒有瞬移,順著莜竹居到千隱山的路一步步走著。她沒說話,狐面也跟著沉默。
這條路她數百年來走過不知道多少遍,現在竟覺得踏在上面的每一步都讓人倍感珍惜。
荀秣不在別有洞天了,千隱山上再沒有那個傻狗末末了。雙瑟現在與許攸重逢了,興許能再續三生三世的緣分。
小米被押在有無閣成了人質,師父師兄遠在九重天上談判,千隱閣空無一人。
這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居然是狐面。而自己連他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兩人回到千隱閣。
此刻四下無人,見莫鳶還是沉默,帶著若有若無的傷感。
狐面率先開口無奈的笑著說:“方才你倒是嘴快,也不給許攸真人留個機會。”
“哦對啊!”莫鳶恍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腦袋。多好的機會啊!
“沒事沒事,我相信他們有緣,不差這一口……”什么亂七八糟的……狐面都沒忍住噗嗤一笑。
莫鳶忽然轉過身對狐面說:“你說我倆是不是也挺有緣?”狐面剛才的笑意頓時消失,好像只是幻覺。
“你胡說什么?”
“難道你不覺得嗎?”莫鳶一邊說一邊踱著步子觀察他的表情。“也許吧。”
“你上次的承諾還要我再提醒一遍嗎?”莫鳶雙手抱胸停下來看著他。
“那你的承諾也沒忘吧?”上次莫鳶確實承諾過答應他一件事。
“哎?你該不會要讓我做的事就是不要摘下你的面具吧?”莫鳶叉著腰氣憤道。
“這倒是個思路。”狐面輕笑一聲。
“喂!你耍賴!”莫鳶抬手要打他,被狐面閃身一避,倒是自己差點摔倒。
狐面下意識的伸手攬住了莫鳶的腰,兩人都是快速反應過來,立馬分開站好。
此時暮色已深,屋內還沒有點燈,隱隱有些暗了。
狐面無奈道:“點燈啊,這個你擅長。”
莫鳶卻猛地轉頭緊緊盯著他,半晌小聲道:“我是不是沒告訴過你……”莫鳶突然攀上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坐在椅子上。
兩人離得極近,鼻尖幾乎相碰,莫鳶看著他無比認真的說道:“其實我……早就對你一見鐘情了。”
狐面一愣,瞬間怒火中燒:“沒想到莫鳶,你竟真是這樣的人!”說罷抬手就要推開她,莫鳶握住他的手從手腕一點點移上去直到五指相扣。
另一只手一打響指屋內燭火全燃了起來。
這一瞬間,狐面晃了晃神,燭火把那張俏麗純情的臉照的神采奕奕,她眼里是失神的自己。
就在他失神的這片刻,莫鳶捏住他下巴喂進去一顆藥丸,笑的意味深長:“把面具摘了,不然你就會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莜竹居。
雙瑟起身抱起斷了弦的琴走近內室,許攸仍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雙瑟再出來提著一壺茶,仍未抬眸瞧他一眼,淡淡道:“進來坐吧。”
許攸猶豫著踏進門,坐在了茶桌前,雙瑟面上無甚波瀾,但三生三世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仿佛把她又放在那苦痛中煎熬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