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在戰場上，無論你是名震幾個州的巨賈，還是官場上的幾品大官，都通通沒有用處，敵人不會因為你有財富便放你一馬，更不會因為你在大宣一手遮天而饒你不死。

　　當朝皇帝十年來只有兩次巡邊，而這兩次巡邊時排場極大，邊疆官員都記得那兩次巡邊皇帝帶了好幾位江湖高手，甚至還帶上了那大內無敵手的李忠賢李公公，可見戰場上刀劍無眼，也可以看出近年來北戎實力的瘋狂增長。

　　而邊疆將士最信任的不是金錢，更不是權力，而是身后的袍澤，這些將士們把自己的后背交給了袍澤，這是對袍澤最大的信任。

　　北戎和大宣十年來雖說沒有大的戰爭，但邊疆的一些小摩擦卻是接連不斷，而這些小摩擦死人總是不可避免的，常說：“上面的人一句話，下面的人跑斷腿。”皇帝發號施令，下面的人就得死戰。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若是有將士膽敢不領君命，龍椅上那位雖說天高皇帝遠收拾不了這些忤逆君命的將士，但收拾他們的家人還是非常容易的事。當朝皇帝設廠衛特務也是為了監督這些敢不聽皇帝話的人，東廠西廠錦衣衛，沒有一個是好惹的，特別是西廠，這些年仗著皇帝的庇護，勢力一度大過東廠。這些皇帝的爪牙雖說碰不到邊疆，但讓一個普通邊疆軍人的家人消失，還是輕而易舉的。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除了自己最牢靠之外，還有身后的袍澤同樣最牢靠。

　　在邊疆每一個戰士之間都是生死之交，他們值得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給袍澤。

　　皆言軍民魚水情，大宣十年前也是這樣的，那時先帝還未駕崩，先帝雖然稱不上千古一帝，但也算是英明神武，許多人想不通，為什么先帝竟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來，十年來把大宣搞得一團糟，若不是邊疆那些將士嚴防死守和廟堂上總算還有些賢臣的苦苦支撐，大宣說不定早就被北戎給滅了。不過這話百姓也就敢背后說說，要是被東廠和錦衣衛聽到了，他們準得吃不了兜著走。

　　白發少年此時已經下山，他把背后那口黑棺取下來，輕輕撫摸著黑棺，對著棺材說道：“你們都死了，就老子活著，校尉啊，要不是您給我擋刀，我早就死在北戎蠻子刀下了，放心吧，我總有一天會為你報仇的。”

　　白發少年的袍澤都死于一周前的互拼，那是一場血拼，真的是血拼，拼到最后連刀也不用了，用的是拳頭。

　　和白發少年他們對上的是北戎將軍拓跋武威手下最精銳的一支騎兵，神雕軍。這神雕軍名字的由來據說是因為拓跋武威養的一只海東青，這只海東青是只純白的玉爪，品種十分稀有，神俊非凡，就連北戎皇帝也動過想要這只海東青的心思，拓跋武威十分喜歡這只海東青，所以才將手下王牌部隊的名字喚作神雕軍。

　　那天好巧不巧，白發少年他們部隊碰巧在邊境發現了一支兩百人左右的北戎部隊，由于從未和神雕軍交過手，所以他們并不知道這就是赫赫有名的神雕軍。白發少年所在的部隊只有一百人，最后硬生生滅了那支神雕軍。

　　不過白發少年的袍澤無一生還，本來校尉是有希望活下來的，但他把生的機會留給了白發少年。這位校尉為白發少年擋了一刀。

　　這就是袍澤之間的情義，用校尉臨終前的話來說就是：“杭兒啊，你還年輕，不像我們，你有無限的機會，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啊！”

　　說罷，白發少年錢杭已是兩眼濕潤，以前幾乎從未流淚過的錢杭眼淚滾了下來。

　　校尉強行振作精神，佯怒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以前聽讀書人講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我覺得我的一生啊！值了。我此生唯一的遺憾啊，就是沒娶個漂亮的媳婦兒。”

　　說罷，校尉面色愈發蒼白，噴出一口鮮血，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突然校尉的頭歪了下去，漸漸沒有了呼吸。

　　偌大的戰場只有一個少年抱著一具尸體抽噎，而少年的身旁，則橫七豎八地趟滿了尸體。少年身上都是血跡，不知是校尉的，還是袍澤的血，亦或是敵人的血。

　　誰言北戎鐵騎踏破大宣定遠關，誰言萬里皆是兵戈血亂。

　　終是幾十萬枯骨換一座江山。

　　君王為紅顏竟要換江山。不知多少亡魂多少枯骨多少馬革裹尸還。還有更多將士，死無全尸啊！

　　多少江湖高手舍身救國，多少人背井離鄉遠赴邊疆。

　　換來不過美人輕輕一笑，有人贊頌君王，說他是深愛著美人才愿意為她枯骨成山。

　　但那么多邊疆戰士都他媽不是人嗎？

　　他們守衛著邊疆，他們用自己的血肉鑄起一座座不朽的豐碑！

　　錢杭記得，他離開戰場時看到，戰火雖燒焦了青草，但也有嫩草破土而出。或許這就是生命的接力吧。

　　春草明年綠，問君歸不歸？春草明年一定還會綠，柳樹明年也會抽新枝，而君或許是真的不歸了。

　　珍惜眼前人，莫要等到后悔，那時后悔就已經晚了。

　　人死便不能復生，這是世界萬物的必然結果，那就是終將化作黃土一抔。

　　一個人赤條條的來，又赤條條的去，最重要的還是中間的價值。

　　對校尉來說，或許葬身沙場也是他最好的宿命。錢杭如此想道。

　　王朝的興衰是誰也無法改變的，大宣已經建國快三百年了，國祚也早就應該到頭了。如果當今圣上不搞八股取士，不下令肅清江湖。大宣或許還能再茍延殘喘個幾十年，但當今圣上拎不清，那誰也沒有辦法了。

　　昔日舉國團結的局面終究成了過去式，那段軍與民親如一家，皇帝體恤民情的日子或許就是大宣最鼎盛的時候。

　　而現在北戎十年之后卷土重來，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和十年前不同的是，那群忠心耿耿且有能力的老臣早已對現在這位皇帝失去信心，都已經隱居避世。而百姓的心也逐漸離朝廷越來越遠，這仗怎么去打？沒有民心、軍心的國家簡直就是一盤散沙。

　　錢杭此時并不想去想這個問題，顯然也懶得去想。

　　他沒有再與黑棺說話，而是抬頭望向夕陽西下的天空。

　　夕陽西下，夜幕就快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