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瘟疫

　　大雨如注，泥跳水濺。

　　寺廟里人進人出，四處彌漫著濃重的藥湯味。錦衣衛手帕掩面，搖動扇子，緊盯著爐子上的火苗。

　　堯思安手腳麻利得檢查這些人的氣息，碰到沒氣的就招手讓人抬出去。

　　皇帝向南微服私訪至端州，知曉濟州瘟疫橫行。在眾人的百般勸說下，回了京城。留下一半的錦衣衛，以堯思安為首，直奔濟州。

　　“這是瘟疫。”隨行的太醫擦著剛剛碰過尸體的手，看著這躺了半個屋子的病患，“這種程度，沒氣了就得燒掉，碰到了就會傳染?！?p>　　丹陽問：“能治嗎？”這是隨行的另一名錦衣衛同知。

　　太醫搓著手：“太麻煩。已經死了的，他們碰過的的所有物品，還有尸體，都得用石灰燒掉，用厚土掩埋。這是第一步，也是最簡單的?！?p>　　“那些已經發病的，能明顯看到丘疹和潰爛的，要按重癥進行隔離。堅決不能和外人接觸，按時服用湯藥。這些人能不能活，就看命了。若情況有所緩解，那就是死不了了?！?p>　　“有發熱、嘔吐等輕癥的，單獨隔離進行觀察，盡量減少和外界的接觸。另外得查出已經發病的人，他們都去過哪里，接觸過哪些物品，又有哪些人也接觸過同一件物品。這些間接接觸的人，也需要隔離觀察。”

　　“最后就是還沒有任何癥狀的人。得控制人口流動，減少活動范圍和區域，盡量在家隔離，發現異常后送入集體隔離區?！?p>　　人命關天，堯思安也不敢含糊，直視著說話的太醫：“確定是瘟疫嗎？”

　　太醫目光鑿鑿：“豐宜年間，往南的邊境線那里發生過這樣的。當時報給了太醫院，資料在宮里存檔。剛開始就是嘔吐發熱，等過了兩日就會全身起這丘疹，之后潰爛流膿，不治身亡。得趕緊熬些草藥給這些人，每日三碗，外加藥浴兩次?！彼仡^對著這群錦衣衛提醒道：“你們也要喝，預防傳染?！?p>　　穿心蓮、桂枝、柴胡、野菊花、黃連、黃柏、白頭翁、敗醬草、青黛、重樓，這是太醫給的藥方。

　　堯思安看了一眼遞給了星禾，“你帶人去各大藥鋪拿藥，帶幾個藥童回來幫忙。再留些官兵把守藥鋪，凡是路上遇到有癥狀的，全帶回來分別隔離?！?p>　　“丹陽你在這守著，之后來的人按照太醫給的標準分類隔離。我去外面處理尸體?！?p>　　釗福寺被一分為二，東南西北各開一門。重癥的北進西出，輕癥的南進東出。官兵在寺廟外扎營，兩班輪值煎藥熬水，送至南北兩門處，交給在里面值守的人。

　　丹陽已經是滿靴子的泥，看到傷患還在源源不斷得送來：“這怎么沒個頭啊，這疫病是怎么引起的？”

　　一旁的太醫說：“濟州地勢較低，有半個城都是常年污水積聚。今年冬春交替時發了大水，污水倒灌，濕冷無光，又沒有做好防護，人就容易患病。造孽啊......”

　　濟州城剛經歷過水患，現在又有瘟疫襲來，許多人家早已沒有能力掩埋尸體。拋尸于野，露尸街頭，沒處理過的尸體讓疫情迅速擴展。堯思安出了釗福寺，看到就是這么一副“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的景象。

　　能調動的官兵分了五路，全城搜索，有癥狀的送去了釗福寺。確認沒氣息的，全都拉去了郊外。新挖的大坑內，一層尸體一層灰。沒有哀樂，沒有送葬者，當然也沒有牌位。蜉蝣天地，滄海一粟，一生須臾，悲風同響。

　　堯思安忙了一天一夜，腦袋嗡嗡作響。坐在臨時搭建的木板上，短暫得閉了會眼。耳畔還回響著此起彼伏的哀怨，他不恐懼病疫，但害怕那些人眼中的絕望。

　　濟州的官員：“同知大人，城內的草藥撐不了幾日了，您看？”

　　堯思安睜眼：“藥絕對不能斷！每日的用量不要短，京城過兩日會來消息，會帶一點藥材來?！?p>　　官員應了一聲打算退下，被堯思安叫住了，“這幾日草藥的進出都是你在盯著嗎？”

　　官員小心翼翼低著頭回話，“在下只是記錄到貨數量。”

　　堯思安直接吩咐：“以后草藥由你來管，詳細記下每次到貨數量，監督每日用量，庫存不足時督促補貨。你叫什么？”

　　“卑職名叫梁德福?！?p>　　堯思安點了頭，“退下吧，自己喝的也不能省，注意身體。”

　　屋外雨聲滴答，思緒漸遠……

　　分離的日子多一天，李蘭莘就覺得時間走得更慢了一點。

　　她手里捏著濟州傳來的信，沉默良久。

　　疫病何其恐怖，信中內容就可見一斑。死尸連床，殍野厚埋，生灰掩之，挫骨揚灰。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得怕失去他。恨不得現在就奔到濟州，看一看他有沒有恙。

　　內心越焦急，語氣越冷靜。她喊了外面的人進來，吩咐道：“這是濟州疫情的癥狀，還有太醫給開的方子，若飛你拿去風云閣找靈語看，若能精進，等他改好了方子拿回來。”

　　“春風，你去城北的太白藥鋪找他們的掌柜金煒，就說是我讓你去的。對著這張方子給他看，要他不再對外出貨，這些藥材我有別的用。下一步具體操作，等若飛回來再說。”

　　“青禾，你去安平侯府和仙居樓走一趟，看有什么需要帶過去的，收拾收拾我們今晚出發?！?p>　　其他人不等她繼續吩咐，直接開口：“屬下也愿同主子一起前往濟州。”

　　蘭莘愣了一下，她不是那種明知危險，一定要下屬舍命陪同的人?！皾葜?，安危不可知，你們還需慎重?！?p>　　“請同意屬下前往。”眾人異口同聲。

　　李蘭莘同李賦說了自己的打算，做父親的明了女兒的心思，也不攔著。只是再三叮囑，要注意安全，做好防護。

　　菁菁和兮云留守定國公府，處理日常事務不成問題。

　　疫情的影響，藥材水漲船高，生意定然要更加精心。李蘭莘留下了春風和夏宇，幫著金煒看著點太白藥鋪。

　　暗夜兩隊總共二十人，這次出動了一半，再加上從不離步的靜影，倒是也不怕有人偷襲。

　　喬靈語執意親自去一趟，白夜思自然也要隨行。

　　白夜思和喬靈語同車。

　　李蘭莘、冬青、秋實同車。

　　青禾則主動接起了趕車的活兒，拉著一車匆忙備好的藥材。

　　本來打算精簡上陣的李蘭莘，就這么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得去了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