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服出宮那日,靜姝正和母親一起給妹妹煲湯。
“這真的能喝嗎?”靜姝看著鍋里燉的脫了骨的老母雞,以及湯上面飄著的厚厚一層的油,“娘,我總覺得靜好喝不下去。”齊母嗔了她一眼,看著葛嬤嬤手腳麻利地將雞湯放進食盒里。
“陛下?”靜姝等人剛出了別院的小廚房,還未拐進內院,便在半路撞見了正要跟著席青陸進書房的陛下。他今日換了一身月白常服,一半的頭發(fā)用白玉冠束起,倒有了幾分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樣子。
齊母從未見過陛下,在聽見靜姝出聲后趕忙拉著她行禮,陛下上前虛扶了一下,“齊夫人不必多禮,”轉而看向靜姝,“朕聽聞你剛得了兩個小外甥,故來探望一下。”
齊靜姝腹誹,生孩子的是我妹妹,你來探望席青陸?不過靜姝還是體貼道,“兩個小的方才睡下,靜好如今還不能面圣,不如先請席大人好好招呼陛下,待會兒他們醒了,再抱過去給陛下看看?”
席青陸連忙應下,陛下也無甚異議,跟著席青陸走向書房,卻在轉身之前忽然道,“你出來探親也有些日子,正好收拾一下,稍后跟朕一起回宮。”
“……!”靜姝出宮才半月,遠沒到之前約定好的日子,何況靜好剛剛生產,靜姝顯然是不想現(xiàn)在回去的,她苦著臉揉了揉手里的帕子,“這……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
陛下挑眉看她,沒有說話。
“妾身并沒有什么不滿,只是這未免太過突然,祖父外出訪友尚未歸來,妾身總不能不向祖父辭行,而且這行李收拾起來也需要些日子,陛下您……要不再寬限幾天?”
齊母沒想到靜姝膽子那么大,居然和陛下討價還價,不過好在陛下也不甚在意,略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只說五日后會命內官韓祿來接她。
齊母在家?guī)挽o姝收拾行李,靜姝卻尋了架低調的馬車悄悄去了護國寺。
住持看到靜姝時明顯有幾分驚訝,卻并未多言,只說了句,“許久未見施主了。”
靜姝微服了服身子,跟著門口小師父去了后殿。
從十二歲那年起,靜姝每年都要來此求一枚平安符,后來入了宮,便只能讓綠鬢代她前來,雖然靜姝從未明說,但綠鬢心里明白,齊家眾人都不信鬼神之說,而那幾枚放在香案下的保平安除戾氣的平安符,自然是給那個遠在關外之人。
靜姝難得出來,故而將平安符揣在懷里后,便在寺里逛了起來,熟練的七拐八拐,走到了一棵有十人環(huán)繞粗細的古樹下。
靜姝本是閑逛到這里,看見樹下靠著一人時下意識離開,卻在那人轉頭的一刻怔在了原地,那人斜靠在古樹旁,一身束袖玄衣,武將打扮,長發(fā)高高束在腦后,額前幾縷碎發(fā)隨風搖曳,手里正攥著一片樹葉,那人在看到靜姝后也怔了怔,隨后啟唇輕笑,眼里仿佛簇滿了光。
“你何時回京的?”
孟和只看了她一眼,目光觸到她盤起的發(fā)髻時便垂了眸,“昨日剛到。”
靜姝了然,“怪不得。”怪不得陛下昨日忽然出宮,還要帶自己回去。
靜姝畢竟是宮妃,私自出來已是不妥,又見了孟和,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保不齊還會連累齊家,她看了孟和一眼,覺得這人全須全尾臉色還算是紅潤,便開口道,“我的事已經辦完了,今日先回了。”
孟和點點頭,沒有上前,只低聲說了句“路上小心。”
隨后靜姝坐上了自己那輛低調的馬車打道回府,孟和提氣悄聲跟在后面,直到馬車到了齊府側門才停下,靜姝從馬車上下來,似有所感,向孟和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進了門。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今日一見實屬意外,可若是靜姝知道自己若早知他在寺中,根本就不會過去。
陛下生性多疑,本就擔心靜姝因為當年孟和退婚一事記恨他,若是再知道他們私下會面,大概等何家的事兒了結以后,下一個料理的就是手握兵權的孟家了。不是靜姝自信能保住齊家,只是齊家歷來只出文臣,忠君愛國,不結黨營私,不霍亂超綱,是難得的純臣。
“你真的見到他了?”婉淑儀扶著肚子,慢悠悠地坐到靜姝對面,見她低頭抿著茶點,笑著按了按唇角,“也是你知道分寸,不然傳到陛下耳朵里,還不知道要怎么樣。”
“本就沒什么,也越不了分寸。”說罷,她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藥瓶,“這是徐令依送來的,那日的搜出來的東西果真有古怪。”
婉淑儀接過聞了聞,“那這是什么?”
“是一種與之相克的草藥所制,”靜姝抖了抖帕子,“可是藥三分毒,等你生產的時候,華昭必然會出手,你屆時將這個倒在帕子上,以備不時之需。”
婉淑儀接過,隨后拿出了一個匣子,獻寶般遞到靜姝面前,“你看看這個。”
“這是什么?”
“我這些年在宮里攢下的,都交給你了。”婉淑儀淺笑,“雖然我位份不算高,但陛下出手闊綽,也是不少呢。”
靜姝不語,婉淑儀笑著岔開話題,“前幾日林芳儀抱著四皇子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四皇子如今被養(yǎng)的白白胖胖,連林芳儀氣色看起來也不錯,連陛下都過去宿了幾日,你是沒看到華昭那張臉。”
靜姝托腮,“你說這華昭,為何執(zhí)念這么深呢?”
“她入宮多年,比她入宮晚的,比她容貌差的都得了盛寵,只她一人,雖位份不低,可那都是何將軍一身軍功換來的,我聽聞她入宮之前,便一直被人拿來同她長姐做比,說來也巧,當時徐家剛出事,陛下才有意讓何舜英入宮,沒多久就她就暴斃了,何舜英死得蹊蹺,何將軍未必不知,華昭被這個繼室所出的名頭壓了十幾年,一時行差就錯,早就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