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已滅。
瘴氣夾渣濕氣所導致，頓時雙眼摸瞎。
掏出火機，咔嚓一聲，卻并未點燃，再次嘗試依舊無果。
李珂紋絲不動，臉對面不足兩厘米就是那張熟悉的臉，對方鼻息吹動頭頂縷縷發絲，寒意陡升。
“我的婆娘，早死了。”
“我親手殺死的。”
“我的老父老母，我的孩子，被我婆娘啃死了。”
“我的婆娘，被人玷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偉大自言自語，荒唐笑著。
“我每天梳理治療病人，還要處理普通怪物，每天都要面對危險，為啥呢，為啥那個孫子要傷害我婆娘，要拿菜刀來搶劫，要強暴我婆娘？”
張偉大憤恨不已。
“不公平阿，不公平阿。”
“我盡職盡力，就是為了這種畜生不用擔心哪天突然就死球了，沒想到卻來搞我婆娘，搞我全家？”
張偉大聲音像在哭，如果硬要比喻，就類似于匕首劃落地窗玻璃那樣令人耳膜難以忍受。
“為啥呢，為啥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偉大歇斯底里笑著。
轟……
伴隨一股強烈氣流，黑紫色瘴氣，忽然亮堂起來，空氣中出現較多跟熒光粉沫一樣的東西，將整個空間可視化，李珂莫名感覺熟悉，這種色彩，這種光亮，像極了曾經港臺靈異片里，那種慣用濾鏡色調。
熟悉的頭，已經消失。
門，哐當關閉，李珂獨自站立于室內。
這個房間應該是：廁所。
寫字樓的廁所，總是很完善，考慮細致周到，不僅進門口有鏡面，里面同樣有一扇淡黃色鏡面，李珂走到鏡子前，端詳自己，兩條骨鏈不知何時已經褪去，這并非他的意思，
看來，又被壓制了。
緊緊盯著鏡面，反射出的畫面在扭曲，包括自己，包括身后一排廁位。
看到了，他看到了，
身后馬桶里，水花滋濺，有一個足球一般大小的肉球在里面蠕動，肉球的表面，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張偉大的臉。
“李珂…阿…”
這張臉，隨著肉球蠕動，漸漸攀爬至馬桶邊緣，搭著。
“我和這個肉球融合了，融合了。”
“這玩意兒現在就是我，我也是它。”
“剛才它要我殺你，可我不愿意，不愿意阿，你是好孩子，你真的是好孩子，只有好孩子，才會自己留下和怪物搏斗，不顧危險，不顧死亡。”
幾縷頭發垂懸，擾亂視線，打開水龍頭沾了點水，利用水的粘合性將頭發抹上額頭。
李珂沒有說話，他只是準備要點根煙。
可是，點不燃。
于是扔掉一根煙，繼續聆聽他或是它的話。
“想抽煙？”那張臉問。
“想，有點悶。”李珂。
“抽煙，傷害身體，你手里的煙盒是我的吧。”那張臉神情低落，看著李珂的手說。
“是，抽完了，我應該去自己買一點備著。”李珂捏住領帶，略微偏頭，皺著眉認真道，“感謝你的煙，允許我來一只么？”
“抽煙好啊，好啊，這個世界真特么蛋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保不齊哪一天，你就和我現在一樣，既不像人，也不像鬼。”那張臉望著李珂，嘆了濁氣，這口濁氣推散黑紫色瘴氣和熒光粉末，“可以點了。”
“感謝。”李珂。
整理好領帶，依次系好大褂衣扣，仰著頭，取出一支煙放入唇縫，咔擦，火引燃前端煙草，伴隨滋滋作響聲，身體舒緩吐出煙霧。
他和對方，都沒有再說話。
李珂淡漠吸著煙，張偉大卻略顯恍惚。
“李珂，我這四不像的玩意兒，也想抽一口，只怕以后沒得抽了。”那張臉充滿期盼。
“請便。”
手腕后翻，扔了根煙點著的煙。
那張臉接住后，立即狠狠地吸。
“你和那東西融合了，對嗎？”李珂淡淡地問，仿佛無關緊要。
“咳咳咳”，那張臉吸地太猛，忍不住喘嗽，煙霧繚繞著眼睛，說不清楚是熏得還是流的，淚水已滿眼角，“融合了，融合了，本來是不想融合的，可這玩意要找個寄宿身體，看重我剛變成怪物的資質，臨死前救了我，把我拖到這兒，所以他要挾我，要殺你。”
“殺我？”
“對，要殺你，它要殺你。”
“它，殺不掉，我。”李珂自信道。
“李珂，你阿，太天真了，你也是怪物，你沒發現你的怪物體已經消失了嗎？這黑紫色瘴氣可以壓制，可以壓制所有人變成怪物，包括你。”
“這樣么？”
“它要殺你，我讓你逃，你就是不逃，除非我愿意和它融合，才放過你，不然你沒辦法變成怪物，只有死。”那張臉無奈道：“可是，我被他騙了，融合后，我的意識，已經被他污染了，我忍不住想把你騙過來，然后吃掉你。”
“而且，這玩意兒剛才告訴我，能幫我復活我的家人。”
“你不知道，家人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我的婆娘，我的兒子女兒，我的爸爸媽媽，是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的親人。”
“這樣么？”李珂吸了口煙淡漠問道：“代價是？”
“代價？”那張臉瞬間呆滯。
“嗯，代價。”
“代價？代價？哈哈哈哈哈，代價是什么？”那張臉嘬掉最后一口香煙，目光兇狠，“代價就是讓整個江城都死絕，幾百萬人口死絕，為我的家人復活成為交換條件，
而你，就是第一步，
你和我，今天必須死掉一個，
李珂，偉大哥對不起你。”
李珂良久無言，他做事很慢，慢條斯理，相對的抽煙也是如此，終于抽盡，才慢慢轉過身，看這張偉大此刻扭曲的，詭異的身形，毫無疑問，張偉大的腦子被低級培養巢包裹，徒留一張臉在外。
與自己相比，
張偉大無疑是失敗的，自己和巨型肉球占據主導權，而對方占據次要權。
扔掉煙頭，不用刻意踩滅，重新彌漫而來的瘴氣與熒光將火星熄滅。
“你信嗎？”李珂問。
“信，為什么不信，這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
“它在騙你。”李珂說。
“不！”那張臉頓時瘋癲，“不，我不信它會騙我，它不敢騙我，它不敢，它敢騙我，我就自殺，我有辦法自殺，他控制不了我的臉，它不能完全控制我的意識，我死了，它也會死。”
“它在騙你。”李珂冷漠重復。
“不可能！”那張臉在顫抖，“就算，就算它騙我，也要等到江城四百萬人全部死絕，才知道真假，誰也阻止不了我，誰也不行。”
“它存在的意義，就是清洗江城，那時候它完成目標，死了也無所謂。”李珂平靜解釋道。
“放屁，李珂你他娘在放屁。”那張臉面色鐵青。
“不信？”李珂一步步走近，建議道：“你試著問問它，問問它我來這兒的目的，和它想讓我來這兒的目的。”
那張臉閉上眼睛，幾秒鐘后，瞳孔冒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李珂，你不僅是怪物，還跟我一樣融合了這玩意兒，甚至比我融合的這玩意兒身份更高！”
“沒錯，它想吞噬我，我也想吞噬它，它之所以融合你，是想提高自己能力，正好你是距離它最近的智慧種。”李珂疲憊仰著頭，“而我，雖然融合的是巨型培養巢，但融合時只不過是一個普通怪物體，它以為它能贏。”
“我不管！我一定要先聽它的吃掉你，然后吃掉整個江城，哪怕有一絲可能拯救我的家人，我也愿意嘗試。”
“可是，我是四階段暴動種。”李珂。
“四階段，暴動種。”那張臉瞳孔緊縮，“江城，，最恐怖的怪物，原來是你……不過沒關系，李珂，有瘴氣，有瘴氣，有這些熒光，你變化不了，你被壓制了，對不起李珂，偉大哥必須要對不起你，我要復活他們。”
“該你，說說話了，你有主導權，就別躲在幕后了。”
李珂注視肉球，表示道。
下一刻，肉球更多組織沒過那張臉，最終留下那張嘴，全然不同的聲音從口中傳出，“遭受污染的王，你污染了王，026王已經失去作用，我要吞噬你，接替026位置，成為王，清洗江城。”
“很抱歉，你所謂的王，只是我的奴隸。”
“人類，都該死，罪惡，暴力，廝殺，性欲，都是罪惡，你們要死絕，要死絕，這個世界才才會凈化。”
“不反駁，不采納，不拒絕，不同意。”
李珂用四個排比句回答，兩百多億人口，好壞不一，他無權作何解釋，但個體是自由的，每個人有權利做自己想做的事，當然，后果也是由自己承擔，靈魂是單獨的，“我”無權干涉，最多抹殺。
低級肉球，猛地顫動。
更多瘴氣從體內涌出，就想蒸汽機釋放水蒸氣一般。
現在的他，不僅不能啟動暴動種能力，甚至人類本身的一針強化基因劑的能力也消退大半，此時的他，猶如砧板上的活物，任人宰割。
不過，李珂并不擔心，也不著急。
因為，有個聲音漸漸從大腦響起，那是他最愛的“富江”——高雅琦。
“主人，這么久沒見，想我了嗎？嘿嘿嘿嘿。”
“看看我帶了兩頭智慧種，準備送給你當雇員呢。”
“主人，嘿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