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前，先擴展下空間。

　　這個通常是怎么說來著？打通隔層還是什么的。海登腦子里想著有的沒的，雙手向著維生莢艙背后的墻壁憑空一推。

　　刻意被壓實加固的墻壁上紫光術式的痕跡浮現，未曾開始反擊抵抗就被從地面上升起的電光割裂貫穿。

　　泥土沸騰翻涌，宛若潮水向后退去，空出幾倍于原本的空間。三臺維生莢艙也被轉移到了固化的巖臺上。

　　鋪設地面，蔓延管線，封閉空氣循環……地下深處的廣闊鋼鐵矩陣無聲再啟，就像是開放世界游戲那樣的場景，布設出了與之前一般無二，保證最低限度的醫療環境。

　　之前有魔女布設的術式保證這一點，實現監測和維持兩個功能。現在就需要海登在地下深處一刻不停的維持矩陣運轉保證這一點。

　　“盡快來點技術人員重新固化下術式，不然調送給我幾噸煉金水銀也行，這么下去可不是辦法。”

　　隨著鐵壁落下，將無菌區與病房區一分為二，也遮住了海登的背影。

　　小魔女莉莉和緹娜對視幾秒后，前者轉身一溜小跑就穿過門口消失不見。緹娜沉默了幾秒后，默默開始處理這留下的一攤子麻煩。

　　比如，病床上的‘睡美人’可不是放在那里就行了。海登的人員或物資要求也需要向上級打報告……麻煩事很多，可不止一兩件而已。

　　.

　　.

　　伸手從旁拿過亞麻質地的素白長衣披在身上，站在平臺由左向右數第一臺維生莢艙前，伴隨高壓氣艙泄壓的聲響，黃色的透明艙蓋向上翻起。

　　宛如凝固在琥珀內的少女坦呈在他面前。

　　簡直就像是破破爛爛的布娃娃。這就是海登對于眼前‘尸體’的第一印象。

　　“該怎么說呢，能夠傷到這種程度還維持了最低限度的存活體征，要比完完整整的活下來還要困難啊！應該是有什么瀕死保護的道具或者傳送權限吧。”

　　自言自語著，海登的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響應煉金術師的意志，自地下運轉的鋼鐵矩陣中分出一條支路，熾熱的火光從泥土的地層中浮現，泥土化作熔巖。

　　土層的昏暗內，熔巖的火光中有鏗鏘作響之聲傳來。

　　鐵光上浮！

　　像是樹木的根系那樣，一寸寸在黑暗中伸展軀體。向上延伸，直至意志運轉者的腳下為限，漸漸冷卻化作鑲嵌在平臺上的圓陣。

　　平臺上，冷卻的鐵光表面翻出黑鐵的光，像是在鋪設手敲捶打的鐵軌，又像是以無名之獸的骨骼完成裝飾后的祭壇。

　　煉金生命·斗魂，在創造者手中韁繩的束縛下仍盡顯猙獰之態。海登眉頭微皺，沒辦法，用作正面戰斗的造物放在治療等需要精細操作的工作上就顯得有些不合手了。

　　只能說，好在他還能手動調整。

　　拋卻對地下主體矩陣的聯系，任由斗魂的主體在持續運轉中磨合提供記錄以供后續優化。

　　海登的心神放在了腳下的支路矩陣上。

　　一縷電光浮現落入腳下平臺。下一秒，穿行在矩陣的黑鐵回路內的力量便開始加速，就像是在電磁軌道中彈頭那樣，白色輝光如光柱升騰，將維生莢艙內的琥珀籠罩在內。

　　海登雙手插兜站在矩陣外，處理黑鐵矩陣傳輸過來的信息流，劃定具體治療的程序。

　　——理解，分解，再構：他所明了的關于物質層面的煉金術，第一步就是貫徹知識的基石，信息一者在煉金術的主軸地位。

　　無從理解，便無從干涉。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沉沉睡去。精神落入無數數據流匯聚成就的深海。

　　煉成陣上方升騰的輝光匯成繭房，將維生莢艙與膠體排斥在外，接替了它們的功能，并進一步的深入到少女破爛軀體的深處。

　　就像是修補瓷器那樣一點一滴拼合碎片、彌補裂隙、理順脈絡……

　　敝如光芒交織的虛影在形而上的層面成型，單薄的像是一層霧。虛影抬頭對著高遠天穹之外的有如星星的靈魂、此處唯一的靈魂傾述以言語。

　　——信任我，我一定會救你。

　　平臺上，光芒循環往復，就像是頑石般的意志一如既往的向著奇跡那無形的界限往復。

　　安吉拉醒來的時候，視野內便盡數被光芒充斥，明明眼睛沒有睜開，卻被強迫著‘看’見眼前的真實。

　　只是無法理解，或者說是因為格式的不切合，大腦和精神難以解析，只有白噪聲樣的背景音在大腦內重疊，形成了盡數白色的場景。

　　但有種不合時宜的安心感促使她對這些變化付出更多的耐心。

　　“抱歉，沒有注意到你已經醒了！”

　　白光中有聲音傳來，一個響指聲后，她周邊的白色像是降下的幕布從無形的墻壁上滑下。

　　上下左右前后，被拆開的紙盒散作碎屑，正中央的安吉拉只感覺一陣失重感傳來，同時失去了意識。

　　病房內，緊靠著墻，擴寬的房間內四張床并列

　　再一次睜開眼，猛地掙扎起身，安吉拉卻差點從床上翻倒到地上。想要保持發力平衡，身體傳來的深切虛弱感卻打斷了動作。

　　眼看不可避免的事故就要發生，少女幾乎要閉上眼睛，卻感到衣領后傳來的拉力。

　　海登保持著從椅子上坐起的姿勢，單手拎起身軀異常輕盈的少女，放回病床上。

　　在安吉拉的床頭上的儀器讀數上看了一眼，又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本鐵質封殼的書籍捧在手上翻閱。

　　“女士……嗯，小姐，如你所見，我是你的醫生。派駐在這里的魔女緹娜在樓上有點麻煩處理，很快就會下來。”

　　海登從書頁間抬起頭，問道：“而我是海登，很高興見到你！我該怎么稱呼你？因為不太容易判斷你們魔女的年齡。”

　　安吉拉靠躺在床頭，因為懶得花費精力，病床還是那種板床的樣式，倒是緹娜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些躺起來格外舒適的枕頭和床褥。

　　海登也被送了一套，只是對于他而言，這段時間能用到的機會實在很少。

　　“安吉拉，叫我安吉也可以。謝謝你，醫生！我還以為這次要走復活程序了呢，那可要消耗我大半的積蓄，還有失敗的可能，那樣我可就要以亡靈的身份從頭開始了……”

　　似乎是記憶漸漸從腦中浮現，往昔的后怕和死亡的恐怖一時之間同時涌來，安吉拉變得格外多言。海登也應和著點頭，注意力卻一直沒有從書上移開。

　　這是很正常的反應，對少女的恢復也有好處。海登的視線從安吉拉的頭部一晃而過。

　　畢竟，那顆大腦還是他一點點修復的。只能說，幸好有維生莢艙的備份掃描數據，身體煉成實現的部分再生對于大腦而言太過危險了。

　　其余部分倒是很容易解決。除去肋骨粉碎的太多，臟器倒是出乎意料的維持了大半完整。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安吉拉的言語，也拉回了海登漸漸飄飛的思緒。

　　是緹娜。

　　紅發的騎士姬帶著一身隱約的硝煙和機油氣味，推門進來。

　　海登側頭看了安吉拉一眼，確定那只是自己感知的某種具象化。也就沒有多說什么，低下頭繼續翻閱書籍。

　　安吉拉顯然認識緹娜，與后者打了個招呼，閑談了一陣女孩子的一般話題和戰場的形式。半小時后，安吉拉漸覺困倦襲來，同在場的兩人告歉后，閉目沉沉睡去。

　　海登搶在緹娜之前，拿著書走出了病房。緹娜緊隨其后，蓋好了安吉拉的被子，又檢查了一下最靠里床上‘睡美人’的情況，才出來輕輕關上了門。

　　海登靠在走道的墻壁上等了她一陣，看見她跟上來后，邊走邊說：“安吉拉的狀況還算穩定，更多的是需要后續的療養。畢竟我是第一次根據儀器掃描的數據完成大腦的復刻樣本，我需要一段時間觀察后續的神經系統穩定性。”

　　說著他向前翻動手中的書籍頁碼，在三百頁左右處停下，加粗的標題寫在書頁的頂端。

　　《關于‘神經組再現’項目的評估報告》

　　（“我們所期盼的那些，所恐懼的那些……來自過去的靈魂，當以科技的認知喚醒來自歷史洪流中的影子時，靈魂的真相便又被剝去一層！先生們，我們距離真理更近了一步。或許那是海市蜃樓樣的事物，但我要說，我也要告訴你們，我們仍舊在前進的路上，而非原地踏步……失敗的意義正在于此，我不會說什么‘失敗是成功之母的’的話，但我們的確更靠近了。所以，為此，為了人智而驕傲吧！我們矗立于此，見證未來。——【人智統合·賽】至《3007記錄》_收錄于大圖書館”）

　　對身后的人展開書本，確定緹娜對他使用的“技術”有所了解后，繼續解釋：“技術是穩定的，但人卻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劇烈的情緒波動，對記憶的深度調取，壓榨自我的機能……這些都會影響穩定數值。就算我這里也不是好的地點，可以的話最好隨同那個‘睡美人’回到大后方區域，送到安全區。能直接勸她退場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將安吉拉的情況解釋完畢，他也松了口氣。緹娜再從靈魂網絡發來醫療報告的整理文本，海登大致看了眼后就在緹娜的簽名后簽下注冊名，關于‘魔女安吉拉’的治療工作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