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燕晏躺在床上，睜眼盯著在夜色中朦朧不清的床頂發呆。

　　她覺得自己這幾天好像對云恕有點太過分了。

　　畢竟自己寄人籬下，負債累累，他還救過自己好幾次。

　　自己就是他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他也沒有真的對自己做過什么特別過分的事情。

　　這樣想著，燕晏決定，明天給云恕一個臺階，他如果愿意就著臺階下了，那自己就原諒他。

　　這樣想著，愉悅地翻了個身，燕晏決定先好好睡一覺。

　　結果因為太開心而有點睡不著。

　　這是一種久違的心情，小的時候，每次過年的前一夜，燕晏都會開心到失眠。

　　小孩子單純地對節日的期待，真的是一種很讓人興奮的心情。

　　可后來隨著時間推移，身邊的年味兒漸漸淡了，再后來，親人也一個個離自己而去，好像許久沒有這樣期待過一個節日了。

　　實在睡不著，燕晏披衣起身。

　　外頭月色正好，清風宜人，垂蘿成簾，樹影隨花動。

　　小白、堆堆和怦怦還有小刺猬都已經呼呼大睡了。

　　夜里靜的很，只有風吹樹葉沙沙的聲響。

　　燕晏坐在回廊下發呆。

　　四周都黑魆魆的，可見范圍不足五米。

　　被夜風吹得清醒之后，燕晏反而有點害怕了。

　　突然聽到一道奇怪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

　　她打了個冷噤。

　　這個世界是玄幻世界，那肯定會有妖魔鬼怪這類東西的吧？

　　燕晏突然覺得有些冷了。

　　背后發涼，渾身起雞皮疙瘩。

　　“燕晏～～燕晏～～”那道奇怪的聲音越來越近。

　　燕晏嚇得幾乎要大叫起來。

　　這聲音聽起來很虛，被風吹著，更加駭人。

　　燕晏覺得房間里就自己一個人，回去的話更加不安全，她看了眼三只大家伙住的山洞，卯足了一口氣，拔腿就往那邊跑。

　　結果剛跑出去兩步就被絆倒了。

　　燕晏趴在地上，一邊喊小白，一邊抱著頭哭唧唧：“妖魔鬼怪快走開！妖魔鬼怪快走開！”

　　被驚醒的小白慌忙從山洞里出來，仰頭長嘯一聲，響徹整個云府。

　　燕晏稍微松了一口氣，弱弱地抬起頭來，只看到一群土撥鼠從土里探出頭，將燕晏圍了起來。

　　燕晏一臉懵地看著它們。

　　下一刻，別扭奇怪的歌聲，環繞著燕晏響起：“不要～不要生氣啦～不要不要生氣啦～要開心要快樂～～～”

　　不成調的歌聲配合著沙啞柔弱的聲色，說不出的滑稽。

　　燕晏本來被嚇得淚流滿面，見到這副情景，一時間又哭笑不得。

　　那頭處于警備狀態的小白也一頭霧水了。

　　他飛奔過來，用毛茸茸的大腦袋安撫地蹭了蹭燕晏的發頂，之后便嚴陣以待地守在她跟前。

　　燕晏抹了一把眼淚，從地上爬起來，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圍著她唱“別生氣歌”的小土撥鼠們。

　　小土撥鼠們都唱累了，也不見燕晏有什么反應，為首的那一個便趴在一個小小的土堆上，呼哧呼哧喘著氣。

　　燕晏戳了戳它：“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呀？”

　　小土抬起頭，用深棕色的大眼睛真誠地看著燕晏：“我們是來讓你消氣的。”

　　燕晏失笑，又問：“云恕派你們來的？”

　　小土點點頭：“云大人說你會喜歡我們這種小毛球，讓我們來想方設法哄你開心，這是我和小花想了很久之后的決策，如果你還是不開心的話，可以打我們。”

　　燕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環視了一周稀稀落落的地洞，和趴在洞口的小土撥鼠們，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這，初始版的打地鼠游戲嗎？

　　燕晏還是忍不住好奇：“云大人怎么跟你們說的？”

　　小土坐了起來，認真地給她講了一遍這件事情的始末。

　　燕晏聽著聽著嘴角就忍不住瘋狂上揚，云恕竟然會請這種小東西幫忙。

　　一想到他平日里人前那副溫潤矜貴的樣子，蹲在地上為難地小土撥鼠說這些事情，就反差到讓人覺得可愛。

　　按小土撥鼠說的，云恕并沒有和小動物對話的能力，他聽不懂小動物的話，只能從小動物的眼神中感知到它們想要傳達的大致意思。

　　所以和小土撥鼠交流這件事情，還費了一番功夫。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并不知道這幾只小土撥鼠們的聲音羸弱沙啞，在夜里還有點嚇人，而且唱歌跑調得非常嚴重。

　　他只是覺得燕晏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這些毛茸茸的外表蠢萌的小團子，所以托了小土來逗燕晏開心。

　　卻不想差點把燕晏嚇死。

　　但燕晏的心情還是非常好了。

　　她拍了拍小土的頭，笑瞇瞇的：“謝謝你啊。”

　　話音剛落，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

　　燕晏抬眼望過去，月色下，花影中，云恕只穿了中衣，散著黑發，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燕晏偏著腦袋，朝他咧嘴一笑：“也謝謝你。”

　　-

　　次日，一大早，燕晏就敲響了云恕的房門。

　　睡眼惺忪的云恕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慢悠悠地開了門。

　　只見小姑娘穿著紫色紗衣，散著過腰的長發，乖巧地站在他的門口。

　　云恕笑問：“這么早？”

　　燕晏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專門起早了些，想請你幫我梳髻。”

　　云恕從喉嚨里溢出一聲低沉的笑意，他側身把燕晏讓進屋里，隨口問道：“要這么隆重嗎？”

　　燕晏搖了搖頭：“只是想為布坊的哥哥姐姐弟弟弟妹妹們跳祈福舞，所以想打扮得正式一些。”

　　云恕笑了：“你也信這個？”

　　燕晏沒應聲。

　　云恕便又懶散地道：“你覺得他們的神明，能聽到你的祈福嗎？就算聽到了，她又能為你們做些什么呢？”

　　燕晏沉默了一下，反倒回答了他第一個問題：“我其實也不信神的，但我覺得，有信仰總是好的。神聽不到他們的愿望，但我可以，雖然力量微薄，但哪怕能為他們多做一點，我也會多開心一點。”

　　云恕用梳子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想笑她傻，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他認真為她梳好了低髻，插上了六根金步搖，看著銅鏡中笑靨如花的小姑娘，云恕低聲道：“你就是他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