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聞言，臉色有一瞬的復雜，繼而輕輕笑了一聲，低頭看著姑娘左一片，右一塊糊滿黑泥，依然軟軟綿綿的臉，不知怎么有些手癢。他忍不住抬手捏了她一下，檀口微張：“你啊！簡單的真可愛！”
文蓉一愣，莫名覺得被他捏過的地方有些發燙：“老娘這是被吃豆腐了......”
李靈似笑非笑掃她一眼，不經意的抬頭望天道：“真要有鳥飛過的話，你也要小心一點。”
文蓉沒聽懂，懵了一下：“呃——？”
“這里不就是個現成的鳥窩啊！”
李靈一個爆栗敲在她腦門上，指了指她亂如麻的頭發，又捂著鼻子道：“還臭著呢！”
“你一天不毒舌會死啊！”
文蓉忙捂著頭，退后兩步，沖他做了個鬼臉：“偽裝！懂嗎？沒見過世面！”
“就算我放過他們，他們也不會信的。”李靈垂目，藏起眼中的復雜，淡淡道：“我沒有退路，只能往下走！”
“說的也是！”文蓉聞言，心下一疼，抬頭看了看旁邊的少年。
昏昏暗暗的夜色里，他眼明如月，長睫似扇，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正經，少了幾分輕佻。
文蓉心道，這樣不開口的他倒是順眼多了，一不留神，脫口而出：“對不起，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啊！你說什么？”李靈挑眉，慢條斯理道：“我沒聽清！麻煩再講一次！”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文蓉又挽起來衣袖。
李靈眼睜睜的看著她，突然俊臉一垮，悶悶地。
看慣了他賤賤的，壞壞嘴臉，突然如此這般，文蓉一瞬不適，忙道：“好了！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接著，又擺了擺手：“先休息吧！明早還要和逃荒大部隊一起趕路呢。”
“嗯！”李靈乖乖應聲，又似想起了什么，接著道：“等等！”
“從明兒個起，我們腳程放慢些，靠后些走。”李靈沉著臉道。
“可是后面基本沒什么可以吃了。”文蓉驚訝擰眉，又問：“你是擔心因為雅蘇臺征兵令一事，這官道上的流民太多了，且多是壯丁，怕節外生枝？”
“也是，也不是。”李靈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瞇起，唇邊笑容意味深長：“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文蓉愣了愣，忽然就明白。
…...
雖然走在逃荒大部隊的最后面，文蓉的逃亡之路居然舒適了許多。
安營扎寨的時候，有人去拾柴燒火還干草等物搭建出一個窩來。
餓了的時候，雖然吃的已然所剩無幾，可是有人卻能變著法子找出吃的來。
不僅能掘地三尺，挖出不算老的草根，還能爬上別人都無法爬上的高樹去摘干枯了的果子。
更好的是，碰到前面戰敗下來的流民截道，覬覦食物時，還能以最快的速度掃清障礙。
不過話雖如此，她們的日子也眼見的捉襟見肘起來。
雅蘇臺征兵令下，各路流民都聚集在這官道上，吃的更緊張了。大伙兒互相防備得厲害，年輕力壯的跑到流民前頭去地里掃蕩撅根野菜，身手靈活的爬樹上房采摘野果，所有的人均為了那一口吃的而窮兇極惡起來。
文蓉將最后一口干饃掰開，伸手將大的那一塊遞給了李靈。
她們倆現在已經在隊伍的最后方了，除了零零星星的老弱病殘，基本沒幾個人了，所以吃吃喝喝并不需要如往常那般藏著掖著。
李靈接過饃，如往常一般懶散從容歪靠在樹邊，慢條斯理的嚼著，動作不疾不徐，姿態異常清貴。好似嘴邊的不是干饃，而是好些年的靈芝。
“這是咱們最后一個饃了。”文蓉舔了舔手指頭上的碎屑，嘆道：“吃的越發難找了。”
“算著腳程也就這幾天的事兒了。”文蓉干澀地開口，接著道：“便是征兵，這么些人，也是要亂啊！”
李靈仰靠在干草垛上，微合起眼睛，他當然知道文蓉所說的是什么，眼見著到達雅蘇臺就這三兩天的事兒了，官道上的青壯年越發的多了，他吳世忠若是操作不當，很容易造成流民暴亂，城門不攻而破，若是全都放了進關，卻容易混進奸細，也不是良策。
“我倒要看看著，位大慶王朝第一位進士出身的武狀元該如何化解這難題？”李靈低眉。
“吃完了嗎？走吧！”李靈突然拍了拍手，起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文蓉一時不察，又因他卻用力過大，直楞楞的被他拽入了懷里。
文蓉愣了愣，淡淡的溫柔，輕輕的薄荷香，都讓她徒然心一暖。
抬頭時，卻見少年一雙桃花眼寒光凜凜，襯得他烏發如墨，他眼神透著審視，又似有些嘲諷，邪冷輕笑道：“還要抱多久？”
文蓉如觸電般一把跳開來，揉揉有些發癢的鼻子，倔強應聲道：“臭美吧！我這是餓的，站不穩！”
“哦！是嗎？”
少年挑眉，輕輕吹著手上殘留的干饃粉末，抬了眉頭，嘴角微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文蓉被他看得有些發怵，眉眼紅紅，耳尖發燙，只好應聲道：“你拉我干嘛？你故意的吧？”
“噓！”
李靈看著她狡黠一笑，笑意邪魅，顧盼斜飛的鳳眸掠過一絲促狹，抬手撫了撫她的一把亂發，順便刮了一下她的翹鼻，輕聲道：“乖，別吵！還有力氣走嗎？我們去找些好吃的。”
李靈邊說邊朝官道一頭的早已空無一人的林中深處走，云淡風輕的口吻，仿佛他倆不是逃荒，而是去打獵。
“吃的！”
文蓉一聽來勁了，顧不得這小子方才不動聲色的吃了她豆腐，忙快步跟在后頭。
兩人走入林中約莫十幾步遠，李靈突然停步，施施然轉身看她，嘴角微揚，那張絕世傾城的臉上溢開詭譎的顏色。
“看來有戲了！”文蓉稍稍一怔，吃飯皇帝大，美食即將到手，哪管他絕世美顏。
李靈斜睨了文蓉一眼，見她兩眼放光，口水直吞。不由的強忍著笑意，輕輕趴在地上，用耳朵貼地，閉上眼睛，開始側耳細聽。
文蓉凝視著閉眸細聽的李靈，再次挑了挑眉，敢情這是軍營里頭千里聽戰馬的本領。
地上的李靈卻無心其他，只認真傾聽，一動不動，如同泥塑雕像，不過片刻功夫，他面上露出喜色：“在距離這里幾十米方向，就有一個狐貍洞，還是一個大洞。”
“狐貍？”
文蓉詫異：“狐貍不冬眠的啊！哪來的吃的？”
李靈嘴角勾起，指尖微動，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還說書呢！有空多讀點書。黑發不知勤學早，白發方悔讀書遲！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莫等閑，餓了少年肚，空空也！”文蓉拍了拍扁扁的肚皮，揚眉，反唇相譏道。
“有趣！”李靈聞言，回頭望著文蓉微微一笑，解釋道：“狐貍雖不冬眠，卻從春季便開始就存儲食物。故而狐貍洞里頭有著最富足的吃食。”
“是！是！是......還好有上天入地，無所不在的兄弟你在，我們才能衣食無憂！”
文蓉摸著鼻子，溫順的回道，眼見馬上要有吃的了，她也懶得管他那些個冷嘲熱諷了，只管把他當成女子一般哄著便是，不管是誰，若然能說話說到心坎上，那接下來的事情大抵就好辦多了！
”是嗎？”李靈側頭盯著她，眸中光色妖異。
“還等什么！”文蓉揮舞了下手中剛撿的兩根粗細不一的干樹枝，渾身有干勁的道：“去挖吃的吧！”
這一日，兩個人在那大大的狐貍洞里忙碌了大半天，收獲落松果三把，小魚干一堆，各種蘑菇一筐。
文蓉拍著滿滿當當的書包，嘆息道：“這災荒艱屯的年景，狐貍的日子過的比人逍遙。”
李靈看著少女面帶喜色的臉，溢出一個笑：“明兒個起，我們加緊趕路，要走到隊伍前頭去。”
文蓉聞言手一抖，回眸：“什么？”
李靈別有深意的望了文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