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寧允站在G.E大廈前仰頭望去，玻璃幕墻將天空切割成幾何圖形。她下意識摸了摸背包里的資料夾——那里裝著她碩士時期所有的心理學實驗筆記，邊角已經有些卷曲。

　　“寧小姐？“一位穿灰色套裝的女性從旋轉門快步走出，“我是林助理，請跟我來。“

　　電梯以令人耳壓變化的速度上升。寧允注意到樓層按鈕最高到68層，但林助理刷的卡卻讓顯示屏跳出了“72“這個不存在的數字。

　　“我們到了。“電梯門無聲滑開，寧允的瞳孔驟然收縮。

　　整個頂層是一個巨大的環形實驗室，半透明玻璃墻后擺放著各種精密儀器。最中央的平臺上，懸浮著一個由藍色光線構成的人腦三維模型，無數數據流如同神經突觸般在其間閃爍。

　　“如何？“熟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那個男人站在全息投影儀旁，白大褂下露出深灰色西裝褲的筆直線條。陽光透過特殊材質的穹頂灑下來，給他輪廓鍍上一層冰藍色的光暈。

　　“這是...“寧允走向投影，神經元集群正在她眼前分裂重組，“實時腦電模擬？“

　　“動態認知圖譜。“他糾正道，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腦模型隨即旋轉起來，“我們最新研發的神經解碼系統。“

　　寧允注意到他操作設備時左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不斷閃爍紅光，像是某種生命體征監測。那道若隱若現的疤痕在藍光映照下更顯刺目。

　　“所以這就是G.E的秘密武器？“她指向某個異常活躍的額葉區域，“你們用這個預測消費者行為？“

　　男人的嘴角繃緊了：“商業應用只是副產品。“他突然調出一個新界面，數百條彩色波形在空氣中流動，“真正的挑戰是解碼情感維度。“

　　寧允湊近觀察波形模式，發梢幾乎擦過男人的白大褂前襟。她聞到一絲冷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極淡的消毒水味道——像是有人試圖用理性掩蓋什么。

　　“這些β波震蕩...“她突然指向一組鋸齒狀波形，“你們怎么解釋被試者的心理防御機制？機器采集數據時，人類大腦會自動開啟認知過濾系統。“

　　男人操作屏幕的手指頓住了。寧允看見他后頸處的肌肉線條突然繃緊，白大褂領口下的皮膚泛起細微的戰栗。

　　“接著說。“他的聲音突然沙啞。

　　寧允從包里掏出平板電腦，調出一組對比數據：“我在碩士期間做過實驗，當被試者知道被監測時，杏仁核活動會增加23%，但同時前額葉皮層會生成補償性信號...“她放大某個波形節點，“就像在真實情緒外面套了層玻璃罩。“

　　全息投影突然劇烈閃爍。男人猛地轉身走向控制臺，白大褂下擺劃出凌厲的弧度：“你知道G.E去年為這個項目投入了多少？“

　　“八億七千萬美元。“寧允平靜地回答，“但如果忽略心理學變量，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真相。“

　　實驗室陷入死寂。男人背對著她，肩膀線條僵硬得像凍土層。監測手表的紅光開始規律閃爍，發出輕微的“滴滴“聲。

　　寧允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鐵盒：“試試這個？“

　　盒子里躺著幾顆造型古怪的棕色軟糖，散發出淡淡的薰衣草香。男人轉過身，目光在鐵盒和她的臉之間來回掃視。

　　“L-茶氨酸與GABA復合制劑，“寧允拿起一顆對著燈光，“我自己研發的配方，比上次給你的版本改良了代謝途徑。“

　　“你在給我開藥嗎？“他的聲音帶著危險的寒意。

　　“在提供實驗樣本。“寧允直視他的眼睛，“吃下去十分鐘后，你的θ波振幅會降低15%，而α波相干性會提升。換句話說...“能讓你從'戰斗狀態'里暫時解脫。“

　　男人的瞳孔驟然收縮。監測手表的警報聲突然變得急促，紅光瘋狂閃爍。

　　“顧沉。“他突然說。

　　“什么？“

　　“我的名字。“他接過那顆軟糖，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掌心，冰涼得不像活人的溫度，“現在，告訴我你真正的來意，寧允。“

　　全息投影的藍光在他們之間流動，將兩人的影子投映在環形墻壁上，如同兩個正在角力的遠古巨人。寧允看見他深灰色虹膜里映出自己的倒影，微小但清晰。

　　“我來找合作者。“她指向那個懸浮的大腦模型，“你的機器能捕捉神經信號，我的模型能解讀心理背景。想象一下，如果結合...“

　　“你知道董事會怎么稱呼這種設想嗎？“顧沉突然冷笑，“童話故事。“

　　“那這個呢？“寧允調出平板里加密文件夾，“我分析了你們過去三年所有情感計算產品的失敗案例。“屏幕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統計圖表，“文化差異導致的誤判率，東亞市場17%，中東22%，而拉丁美洲高達...“

　　顧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寬大而冰冷，虎口處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寧允能感覺到他的脈搏正通過指尖傳來，快得不同尋常。

　　“你黑進了G.E數據庫？“每個字都像冰錐般鋒利。

　　“公開的用戶反饋分析。“寧允轉動被他扣住的手腕，露出虎口處同樣的繭，“學術圈有個東西叫...文獻綜述？“

　　監測手表的警報聲戛然而止。顧沉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紋，像是冰川下的巖漿終于找到了突破口。他松開她的手腕，突然將那顆軟糖拋入口中。

　　“兩周。“他喉結滾動著咽下糖丸，“給我個初步模型證明你的理論。“

　　“需要被試樣本。“寧允揉著手腕，“最好是熟悉腦機接口的...“

　　“用我的數據。“顧沉走向控制臺，調出一組加密文件，“過去五年，每周三次的神經掃描記錄。“

　　寧允倒抽一口氣。屏幕上滾動著的不僅是世界上最先進的腦部掃描數據，更是一個活人最私密的神經活動日記。她看見某些日期標記著紅色警告標志，對應的波形圖劇烈震蕩如同地震。

　　“這些異常波動...“

　　“董事會日。“顧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父親出席的時候。“

　　陽光突然偏移角度，將他側臉分割成明暗兩個部分。寧允注意到他右耳后有一道細小的白色疤痕，形狀像是被什么銳器劃過。

　　“成交。“她伸出手，“但有個條件。“

　　顧沉挑眉。

　　“每次數據采集后，“寧允從鐵盒又倒出三顆軟糖，“你要如實反饋生理感受。這是科學協議。“

　　顧沉看著她掌心那些不規則的手工糖丸，監測手表的紅光漸漸轉為平穩的藍色。他伸手取糖時，袖口上移露出更多疤痕——這次是幾道平行的細線，排列得如同電路板上的紋路。

　　“下周一上午十點。“他將糖丸收進白大褂口袋，“帶你的分析報告來。現在讓林助理送你出去。“

　　寧允心想道：“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轉身時，全息投影正好切換到一組全新的腦部圖像。她瞥見額葉區域有片異常的陰影，像是經歷過某種神經損傷。但沒等她細看，顧沉已經關掉了系統。

　　電梯門關閉前，最后映入眼簾的是他站在藍光中的背影，白大褂下擺微微晃動，如同風暴中不肯倒下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