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精驅策蘇富歸返故村,其深藏之鵠的,實乃鎖定蘇山之子——蘇旺。
彼時蛇精亦非未起念直取縣令心神,然靈識電轉間陡生忌憚:此縣令乃上京侯府貴胄,豈同凡俗村愚可隨意擺布?若其懷揣護身法器,己身妖術甫觸即發,行藏必露,禍患立至!
由是,蛇精決計行迂回之策,欲假蘇旺為探路之卒,以窺縣令府邸虛實深淺。
此即蛇精心機所系,驅役蘇富歸村之本源——假“祭祖”之光明正大,行“近旺”之幽暗圖謀。
至于蘇富此獠,其終局如何,蛇精視若草芥。
茫茫塵世,愚氓如恒河沙數,擇一馴順傀儡代之,不過反掌之易。
既定此謀,后續諸事遂如水赴壑,順流而下。
蛇精默運妖元,一縷惑心邪氣如絲如縷,悄然侵入蘇富泥丸。
須臾間,蘇富神昏志迷,酩酊欲死。
蛇精復借其口中囈語,似真似幻,將當年如何構陷蘇山殞命、以及那尊藏匿己身的詭秘石像之由來,點滴不漏,盡數灌入蘇旺耳中。
蘇旺驟聞此滔天血仇,如遭雷殛。
然其心念疾轉,竟將此驚天秘辛緊鎖心牢,片語未向其母吐露。
緣由鑿鑿:其母秉性荏弱過甚,縱使血仇在耳,亦如驚雀惴惴,絕無膽氣向蘇富興問罪之師。
至于垂暮之祖父母,風燭殘年,若聞此喪子剜心之痛,恐悲慟攻心,徒損殘壽。
故蘇旺對至親骨血,緘口如封,將此血海深仇,獨自吞咽。
然此恨豈能泯滅?其心念陡轉,毒計暗生——遂將石像所蘊之妖異詭秘,如投餌般,泄于縣令公子李念安。
那李念安,早被其母柳氏驕縱得性情乖戾,頑劣不堪。
而其父縣令李牧之,心神盡系幼子李毓之錦繡前程,對此長子視若敝屣,管教幾近于無。
蘇旺冷眼窺透此隙,遂生借刀殺人之念,欲假此紈绔惡少之手,雪其殺父血海之仇!
其后諸事,盡入蛇精彀中。蘇旺果將蘇富身懷詭秘石像之訊,泄于李念安。
蘇旺本懷借刀雪恨之望,然李念安一雙濁目,盡數黏著于蘇富掌中那尊妖異石像之上,至于蘇旺泣血之仇,直如清風過耳,未留半縷微瀾。
倘若此際李念安仍盤桓上京侯府,念其獻訊微功,何須親勞?侯府虎賁自會效鷹犬之勤,將蘇富碾作齏粉。
然斯地乃長亭僻縣,李念安縱披縣令公子之華裳,若擅動刀兵戕害黎庶,必為乃父引來塌天之禍。
李念安雖庸碌,亦不至愚妄若斯,公然襄助蘇旺構陷蘇富。
溯其自上京遠赴長亭,身畔實隨三名管事。此三人非出縣令夫人柳氏之手筆,乃上京侯爺心腹死士。蓋因李牧之外放,侯爺遂將滿腔心血盡注此嫡長孫之身,恐其于窮鄉僻壤受人輕侮,特揀選三名心腹如影隨形,專司護持。
此三名管事,皆身負奇能:其一,武功冠絕,雖非餐霞煉氣之士,然掌中握有數件玄異法器,威能足可頡頏筑基修士,更兼一身登峰造極之武藝,縱遇筑基強敵,亦可纏斗周旋,不落下風;其二,胸藏丘壑,長于機謀擘畫;其三,妙手回春,深諳岐黃秘術。
三人于侯爺,忠心若磐石。既膺護衛之重托,自當瀝膽披肝,效死以報。
故得李念安隱晦授意后,雖不解少主何以注目一介芥蘚草民,仍雷厲出手,將蘇富悄然“料理”。行事之縝密周詳,如天衣無縫,滴水不漏。
李念安未將此三人蹤跡泄于其母柳氏,究其本源,實因離京之際,侯爺密室相召,切切叮嚀。
彼時,侯爺親引三人覲見,厲色嚴令:縱是生身之父李牧之、慈母柳清雅當前,亦絕不可吐露三人身份半分。
李念安雖懵懂于祖父深意,然懾于威儀,唯諾諾謹遵,將此絕密封緘心底,不泄毫芒。
侯爺如此煞費周章,非因疑忌李牧之夫婦,實乃忌憚那三品隋姓大員之故!
此隋姓大員,雖權柄稍遜侯府,然若傾其所有,遣死士暗行鴆殺李念安之舉,亦非絕無可能之妄念。侯爺洞悉此危,故布此暗棋,將三名心腹巧扮尋常仆役,匿于隨行隊伍之中,專為于九幽暗處,拱衛李念安周全。
至于蘇旺之死,倒真屬造化弄人,陰差陽錯。
蘇旺因獻石像秘聞,本已得李念安些許青眼,欲擢其為近身心腹。
然蘇富既斃,蘇旺急欲歸家,恨不能立時將沉冤昭雪之訊告慰血親。
奈何天公不憫,新雨初霽,河畔苔滑如脂。
蘇旺歸心似箭,步履倉皇,竟失足跌入湍流。
四野寂寂,援手無蹤,可憐少年,終溺斃于冰冷濁水之中。
眼見得悉石像根腳者皆已化作泉下幽魂,柳清雅眉間那縷無形鎖鏈驟然崩解,神情為之一松。
既無活口可泄天機,此尊詭譎石像,便成安兒囊中獨享之秘,再無瓜分之虞。
念及此前,柳清雅猶自切齒于李牧之將那滿腔舐犢之情,盡數傾注于陸婉婉母子之身。
然今有此邪異石像為憑,何止那對微賤母子將被踏落塵埃?便是上京侯府那位尊榮煊赫的老太爺,他日亦需仰承安兒鼻息,視其眼色而動!
此等翻云覆雨、執掌乾坤的野望,如熾熱巖漿在柳清雅胸中奔涌,然其面上卻靜若寒潭。
此等機樞心曲,豈能與稚子安兒剖白?
心念既定,柳清雅遂斂去眸中異彩,佯作漫不經心之態,對李念安輕揮云袖:
“安兒,且去外間,再與為娘擒幾只活雞來。”
李念安聞得母親此令,靈臺如電光石火般洞明——母親此請,絕非為庖廚之需,實乃欲效己身所為,向那石像祈愿通神!
窺見母親眸底深藏的信任與躍躍欲試,李念安心中竊喜如沸。
他當即應諾,足下生風般疾趨而出,未及喘息便厲聲喝令階下小廝,道:
“木頭,你速去購五只鮮活雄雞來,你從后門去,切記不要讓其他人看到你。”
“是。”
木頭應聲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李念安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