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已迫不及待地將手里那幾只僵硬的死雞像丟垃圾般往地上一撂,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隨即轉身,腳步輕快得近乎雀躍,一溜煙便跨出了房門。
臨到門口,他還不忘側過身,小心翼翼地反手將厚重的房門輕輕合攏,仿佛生怕關門聲大了,會驚擾了母親,再生出什么變數來。
待李念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柳清雅方斂衽肅立,對著那尊半人半蛇的石像,聲音清晰而恭謹地道:
“常樂尊者,所需之十名血供,妾身明日便可安排妥當。
然妾身終是凡胎俗骨,不明仙家玄妙,敢問尊者,此血供可有何講究?
再者,待尊者汲取精粹之后,需得多少時日,方能施法為我兒念安開啟靈智,增益慧根?”
石像深處,那非人的低沉之音幽幽蕩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血供之選,并無苛求。老弱婦孺皆可,若得青壯精元,自是更佳。至于施法之時機……”
聲音略作停頓,似在盤算,道:
“待吾盡納血供精粹之翌日,方可著手為之。”
“如此甚好。”
柳清雅螓首微點,語氣沉穩,道:
“那妾身便先將尊者恭請至府中祠堂供奉。待我兒靈智得蒙提升之后,妾身自當再為尊者備下后續血供。”
“可?!?p> 石像內的存在回應得干脆利落,隨即補充道,道:
“吾尚需閉關凝練妖元,明日酉時之前,切勿驚擾?!?p> “是,妾身謹記?!?p> 柳清雅垂首應諾。
柳清雅心中早有計較,原意是將這石像安置于她素日禮佛的佛堂。
方才脫口說出“祠堂”,不過是因不明這“尊者”脾性,恐其不喜佛門之地,故而臨時改口罷了。
說來也巧,前幾日她嫌舊佛堂陳設古舊,已遣工匠翻修一新。
如今屋宇雖已完工,內里的佛像卻尚未請回。
此刻用來供奉這尊石像,倒顯得正得其所。
柳清雅正待伸手去抱那石像,眼波流轉間,瞥見地上橫陳著李念安先前帶進來的五只死雞,脖頸歪斜,羽毛凌亂。
她眸光微閃,順勢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探詢,道:
“常樂尊者,此雞……尊者可愿享用一二?”
石像內傳來回應,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寬厚”:
“既是安兒一番心意送來,雖費了些周折,吾便不推卻了。
念他孝心,待行法之時,吾定當多為安兒費些心力,增益其靈智?!?p> 聞得此言,柳清雅唇角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斂衽道:
“如此,妾身便代安兒,先行謝過常樂尊者厚意了?!?p> 柳清雅話音方落,那尊半人半蛇的詭秘石像便有了異動。
并非石軀移動,而是其表面盤繞的蛇形雕紋,仿佛瞬間活了過來!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粘稠質感的暗紅色霧氣,如同無數條細小的毒蛇,猛地從石像底座彌漫而出,無聲無息地貼地蔓延,瞬間便纏裹住地上那五只尚帶余溫的死雞。
“滋……”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吮吸聲在死寂中響起,仿佛有無形的口器刺入了血肉。
那五只雞的尸體肉眼可見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隨即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干癟下去!
原本飽滿的雞身如同被戳破的氣囊,血肉筋骨在剎那間被某種貪婪的力量強行抽離、榨取。
羽毛失去了支撐,簌簌地、無力地貼在迅速塌陷的皮囊上。
暗紅的霧氣貪婪地蠕動著,仿佛有無數張無形的嘴在瘋狂啜飲,將那新鮮尸體中蘊含的最后一絲生機與精血掠奪殆盡。
整個過程不過三五個呼吸。
當那暗紅霧氣如同退潮般縮回石像底座,仿佛從未出現過時,地上留下的景象足以讓任何目睹者脊背發涼。
五張完整的、皺巴巴的雞皮,如同被粗暴剝離后隨意丟棄的垃圾,軟塌塌地堆疊在地上。
雞皮上覆蓋著失去光澤、凌亂不堪的羽毛,空洞的眼眶茫然地對著屋頂,里面空無一物,只余下凝固的死亡氣息。
一絲微不可查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銹和腐敗混合的陰冷氣息,悄然彌漫在空氣中。
石像依舊矗立,冰冷、死寂,仿佛剛才那貪婪吞噬的一幕只是錯覺。
唯有地上那五堆僅剩皮毛的“殘骸”,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發生的、違背常理的恐怖掠奪。
先前吸納血供之時,蛇精尚存幾分遮掩,未曾如眼前這般邪氣昭彰。
如今既與柳清雅初定盟契,它便索性撤去了那層虛偽的收斂,一股陰冷詭譎的氣息無聲地彌散開來,令翻新后空蕩的屋子更添幾分寒意。
待地上五只雞尸所蘊的精血被那暗紅霧氣吞噬殆盡,石像深處,那非人的低沉嗓音再度幽幽蕩起,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送吾至祠堂。吾需閉關,療愈傷損?!?p> “謹遵尊者之命?!?p> 柳清雅垂首應諾,聲音平靜無波。
言畢,她不再遲疑,俯身穩穩抱起那尊半人半蛇的詭秘石像,步履沉穩,徑直走向那間被工匠翻修一新的屋宇——那原是她禮佛的清靜之所,此刻,卻權作了供奉這異類“常樂尊者”的臨時祠堂。
石像冰冷的觸感透過錦緞衣袖傳來,她面色如常,將其安放于屋內預設的位置。
待石像穩穩落定于那權作祠堂的佛堂中央,柳清雅方斂衽肅立,對著那冰冷石胎,語聲恭謹:
“常樂尊者,若無他事吩咐,妾身便先行告退了?!?p> 石像深處,那非人之音低沉應和,簡短如金石交擊:
“可。”
柳清雅聞言,不再多言,轉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并將門扉輕輕掩上。
室內重歸死寂。
確認柳清雅已然離去,蛇精妖念驟起,一股無形卻陰冷的神識之力如幽暗的潮水,瞬間彌漫開來,掃過屋宇的每一寸角落,梁椽瓦甓,纖毫畢現。再三探查,確無半分法器靈光或禁制波動后,它方才放下心來。
旋即,一股更為幽邃詭秘的妖力自石像內部涌出,如同活物般纏繞包裹住整個石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