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雅深深斂衽,額角幾縷因疾行而散落的青絲垂在艷麗卻略顯蒼白的頰邊。
她抬首望向那黑霧繚繞的石像,鳳眸之中劫后余生的狂喜與對絕對力量的敬畏交織翻涌,再無半分方才面對程管家時的焦灼與戾氣。
“信女柳清雅,叩謝尊者救命之恩!”
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卻字字清晰,飽含了發自肺腑的慶幸與恭順,繼續道:
“若非尊者及時出手,降下神通,制住那背主妄言的老奴……
妾身與安兒,今日恐遭滔天大禍,萬劫不復!”
她微微側身,纖白玉指指向那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的程管家,眼中掠過一絲冰冷的快意,隨即又化為更深的虔誠,重新仰視石像:
“此獠居心叵測,妄圖顛倒黑白,構陷妾身,更欲驚擾世子,壞我大事!
尊者雷霆手段,將其瞬息禁錮,實乃撥亂反正,救我母子于水火!
此恩此德,妾身……銘感五內,永世不忘!”
言及此,她姿態放得更低,語速微急,帶著一種急切的表忠與對后續交易的期盼:
“尊者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今日恩情,妾身定當百倍報償!往后供奉血食,必竭盡所能,精挑細選,絕不敢有半分怠慢!
只求尊者……”
她微微一頓,眼中灼熱更甚,繼續道:
“只求尊者垂憐,助我兒念安早日‘提靈’、‘破愚’,開啟那通天靈智!
妾身母子,此生愿為尊者驅策,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她身后的楊嬤嬤,亦隨著主母的話語,將頭垂得更低,溫婉和善的臉上滿是恭順臣服,無聲地附和著主母的誓言。
整座血腥庭院中,唯有柳清雅那飽含感激、敬畏與急迫交易的聲音在回蕩,襯得那黑霧中的石像愈發詭秘莫測。
常樂的聲音,自翻涌的黑霧中漠然傳出:
“吾之傷勢,已稍見起色。
若爾方便,今日便可著手為爾子‘提靈’。”
他話語微頓,冰冷的意念掃過僵立的程管家,繼續道:
“然此老奴……爾欲如何處置?
是充作吾之‘貢品’,抑或……需吾出手,助爾料理此間首尾?”
柳清雅聞言,艷麗的面龐上掠過一絲狠絕的權衡。
她垂眸沉吟片刻,再抬眼時,眸中已盡是決斷與對力量的臣服,道:
“若尊者肯施以援手,信女感激不盡!”
她聲音帶著急切的虔誠,繼續道:
“程管家、小玉、錢婆子三人,能化為尊者‘貢品’,乃是她們幾世修來的造化!
信女無以為報,待今日風波平息,除卻此三人,定當再為尊者精心挑選十名上佳‘貢品’,虔誠獻上!”
常樂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既定事實:
“可。
吾便施術,令此老奴‘憶起’——是他親眼所見,那兩個婢女與粗使婆子爭執失手,致陸婉婉撞缸身亡。
如此,一切首尾,自當圓融。”
實則,常樂并無篡改凡人記憶之能。然,操控一介凡俗神魂,令其言行受制,于他而言,卻易如反掌。
常樂之法,至簡至暴。
他無需編織虛妄記憶填入程管家腦海,只需以絕對強橫的神魂之力,徹底壓制、掌控程管家及其隨從小廝的神魂本源!
屆時,他便可如提線操偶,直接驅策程管家等人的口舌軀殼。
令其在李牧之面前,一字一句,親口“復述”出那套預設的說辭——親眼目睹丫鬟小玉、小蓮與粗使婆子錢氏爭執失手,致陸婉婉撞斃身亡的“經過”!
至于那已斃命于杖下的小蓮,其死因亦不難圓說——屆時只道是程管家眼見陸婉婉慘死,激憤之下,立時下令將那“行兇”的婢女小蓮杖斃以儆效尤即可!
如此一番布置,柳清雅、楊嬤嬤乃至整個院落中人,便與陸婉婉身死這樁血案,徹底撇清了干系。
所有罪責、所有血腥,皆可順理成章地推至程管家、以及“畏罪自盡”的小玉與錢婆子身上。
塵埃落定,再無瓜葛。
計策既定,常樂再無猶疑。
他凝于黑霧中的意念微動,沛然妖力沛然涌動!
一股冰冷、強橫、無形無質卻又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自九幽探出的無形枷鎖,瞬息之間侵入程管家及其身后兩名小廝的識海深處!
這股力量并非篡改記憶,而是以絕對碾壓之勢,徹底禁錮了三人神魂本源!
剎那間,程管家三人那僵立的身軀雖仍維持原狀,但卻仿佛是三具被抽空了魂魄的精致皮囊,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們的神魂,已然被常樂那強橫的妖力徹底壓制、掌控,如同木偶懸絲,只待牽線而動。
三人身軀皆是一震,意識如墜冰窟——他們能清晰感知周遭的一切,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能感受到腳下青石板的冰涼……
卻驚恐地發現,身體的控制權已徹底離他們而去!他們的意志如同被囚禁在軀殼最深處的囚徒,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腳、口舌被一股冰冷強大的力量所驅使!
程管家臉上慣常的沉穩持重,被一層難以言喻的僵硬所覆蓋,如同戴上了一張無形的面具。
只見程管家表情木然,身軀微微僵硬地轉向院中陸婉婉倒斃之處,道:
“老奴程忠親眼所見。
今日巳時三刻,老奴因鋪面急務途經此院。
見婉姨娘貼身婢女小蓮、小玉與粗使婆子錢氏,正于婉姨娘前爭執,疑似婉姨娘發現三人行竊。
三賤奴與姨娘撕扯、推搡,混亂中小蓮失手猛推婉姨娘。
婉姨娘踉蹌跌出,頭顱正撞青石水缸棱角,登時血濺當場,氣絕身亡。
老奴進門時,已來不及,于是老奴立時喝令隨行小廝,將行兇賤婢小蓮杖斃于此院,以儆效尤。
小玉、錢氏,則被老奴關在偏房,等待老爺發落。
老奴所述,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話音落定,程管家那空洞的雙眼依舊直勾勾地“望”著陸婉婉的尸身,身軀如同徹底失去牽引的朽木,復歸毫無生氣的僵直。
那平板的聲音,那木然的神情,以及稍顯僵硬的姿態,共同構成了一幅被無形絲線操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證”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