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真的是噩夢的折磨,加上揮之不去的害怕和擔憂,一個懷著孕的女人,獨自踏上了回娘家的路程。
也許她不僅想要一份支持,更想要家人帶來的保護,本能地尋求一切能保護她和孩子的東西。
只能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你有過孩子嗎?或者說,有過女兒嗎?”
祝炎說起話來,比起錢平對孫夫人來說,更有距離感,但也讓人不敢違背,雖然祝炎沒這么無聊的本意,但事實就是這樣。
孫夫人猶豫地說道:“我沒有過孩子,但四年前,我丈夫和我姐姐有過一個女兒,但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也許聽著很亂,但是這樣的家庭關系在九州也不是沒有。
祝炎也捋得清:“那個女孩夭折前,你在嗎?”
似乎是剛才的猶豫孫夫人自己打開了心結,很多事情,想要說出來,只是第一步比較難,現在祝炎問,她就答:
“是,當時我姐姐難產去世,我去幫著照顧孩子。”
錢平欲言又止,不過是對著祝炎,他已經猜到祝炎要問什么了。
“那個孩子的死與你有關嗎?”
孫夫人直視著祝炎的眼睛,似乎是生氣了,但在她罵出來前,只感覺眼睛一花,眼前的人的眼睛變了顏色,但仔細看,又沒有。
鬼使神差的,她平靜了下來:
“沒有,生下來就有些先天不足,一直在醫院里。”
“那你姐姐呢?”
孫夫人似乎想起來什么,話語中帶上了情緒,卻不是對祝炎:
“我知道,她心中有怨,覺得是娘胎里我奪走了她的那一份,所以她才一直體弱多病,但是總不能不講道理地說她難產就是因為我吧!”
祝炎耳邊又出現了并不好聽的笑聲,但卻越來越弱,而無論是孫夫人,還是錢平,燕頗,高明,都沒什么反應。
笑聲的主人,在一雙鴛鴦眼的注視下,悄無聲息,步入滅亡。
“你丈夫挺不錯吧。”
孫夫人愣了下,緩了緩:“他生得好看,人也不錯,雖然孤苦,但是是個好歸處。”
生得不錯?
祝炎沒想到一個妻子對外人談起她丈夫的第一反應竟然還能是這個,那就只能說明,她丈夫的長相確實不俗,或者她很在意容貌。
不過后者應該不是,畢竟孫夫人面對他們幾個,也只是表現出正常人應有的應對。
祝炎看向錢平,錢平也正巧看過來,兩人都沒說話,就把視線重新回到孫夫人身上。
不出意外,這個小鬼,應該就是夭折的女嬰,可是女嬰死去挺久了,沒道理能不懼霧鎖,現在出來禍害人……
祝炎聽著鬼嬰的笑聲變成微弱的哭聲,一個血糊糊的東西從孫夫人的肚子里爬了出來,而她毫無察覺,祝炎看了她一眼,目中光華流轉間,她的眼神迅速呆滯了下來。
錢平和一直看著這邊的燕頗和高明則是瞳孔地震,看來玄禍對他們還是造成了影響。
“你的時間不多了。”祝炎語氣從容。
“你就不怕我弄死她們嗎?”
鬼嬰的聲音尖細,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怨毒,但已經掩不住她的虛弱。
“你沒機會了,也不敢,”祝炎盯著鬼嬰,“什么時候纏著她的?”
鬼嬰的身影越來越淡了,語氣卻添了幾分不該有的理智:“我也不知道具體什么時候,只是反應過來這女人已經懷孕了,她害死了我娘,我就讓她做我媽媽。
我活著的時候,她說過的。”
理智的瘋狂,最是可怕。
鬼嬰身上的魔氣顯露出來了。
祝炎就像是和鬼嬰閑聊一樣:“她害死了你娘?”
“她害死了我!”鬼嬰像是分裂一般,歇斯底里起來。
鬼嬰是鬼嬰,魔氣是魔氣,前者是孩子的怨氣,后者是母親的執念,只能說一句命中注定,非魔非鬼的鬼嬰抗過了霧鎖的腐蝕,并在霧鎖消散的過程中蘇醒。
“你算是半個鬼,那知道輪回嗎?”
鬼嬰的語氣冷漠:“死去的生靈,很快就會被碾碎,除非超脫,也就是修行,哪里有什么輪回?”
“你呢?”
鬼嬰都快透明得看不見了,祝炎還是問個不停,得虧她沒多少閱歷,不然鐵定罵娘。
“純粹的冤鬼不達到一定程度影響不了人,而我是個半魔,可以攻心。”
普通人神魂脆弱,死去就算因為執怨成了鬼怪,也難以干涉現實,而鬼對心靈層次的干擾,又并不比得上魔。
當然,就這么說魔比鬼厲害,就像說妖比人厲害,結果忽略了祝炎一樣,說不準。
“為什么我問什么你答什么?”
鬼嬰崩了表情,也崩碎了身體,只余一句嘆息:
“那你倒是別用這雙眼睛看著我啊!”
祝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習慣性地開著日月眼,防著魔的低語誘惑,結果忘了自己這雙眼睛相當于給人形吐真劑加強了功效,業務拓展到魔鬼,哪里怪怪的,沒錯,就是拓展到魔鬼層次上去了。
現在祝炎還沒有不想做人,所以就把眼睛還有紋身習慣性隱藏,只有用得著或者傷勢突破性恢復的時候才會顯露。
其實不拿人的標準要求祝炎,確實分不大清哪個才是他的真身,畢竟到了一定程度,祝炎想把這些特征藏下去都得費點時間……
鬼嬰魂飛魄散,在還算堅挺的霧鎖作用下,陰氣,魔氣很快都毫無蹤跡。
孫夫人已經微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周圍的人,已經有抻著脖子往這里看的了,甚至還有借著玻璃窗上的倒影留意這邊的,只能說九州人民對于熱鬧的先知先覺性還是很強的。
錢平抹了把臉,從鬼嬰“臨終”前的“邪魅一笑”中解脫出來,苦笑道:
“我們幾個還是只能長見識了。”
高明拍了拍錢平的肩膀,擦去手心的汗:“起碼是我們,而不是你自己。”
燕頗往祝炎面前湊了湊,語氣莫名:“老大,我發現,你驅邪不用刀的時候,好像就用嘴了……”
錢平和高明對視間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傾佩之意。
祝炎搖了下頭,把燕頗的腦袋摁到一邊:
“你去把人家叫醒送回去。”
“啊?那她醒了我怎么說?”
“扯謊用我教?你怎么對燕老爺子瞎話連篇的?”
祝炎毫不留情地揭著燕少爺的底,合理利用燕頗資源才是正道,不能因為他腦子不好就任他逍遙。
錢平和高明跟著祝炎走了,臨了還默契轉頭,一個嘆氣,一個笑容鼓勵,就是半點沒有幫人的架勢,步子都不帶停的。
至于燕頗是怎么苦口婆心地向孫夫人解釋她怎么莫名其妙睡著的,剛才她面前的人怎么利用催眠的醫療手段的,這不在祝炎感興趣的范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