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而復得
人的潛力果然是不可估量的,如果換做是三年前待嫁閨中的沈家二小姐,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估計只會選擇一抹脖子自我了斷,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到把刀扎進別人的血肉里。
可現在她不僅做到了,還扎了好幾下。
刀刃劃開血肉的手感和聲音讓她產生劇烈地不適,手已經抖得有些麻木,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兩只握著刀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往老邱的心上捅著。
李渭楓踹門而進時,晴芳以為是老邱的同伙闖了進來,抱著與他們同歸于盡的想法,她將刀尖對向了來人。一縷曙光從東方乍開,打在了李渭楓身上,晴芳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她屢屢深陷絕望之時無比期盼的一張臉,可奇怪的是,明明此刻終于如愿以償地等到了他來,她卻又毫無慶幸之感,反而有些矯情地在想老天爺怎會如此熱衷于捉弄她,為什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被他撞見一切,偏偏要在這個時刻讓她想起一切。
無論是誰都好,只有他,晴芳唯獨不想被他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晨曦與暗夜的邊界將二人隔得涇渭分明,暗紅的鮮血濡濕了晴芳的布鞋,空氣中充斥著黏膩的血腥味,李渭楓看向她的目光里滿含著一些她看不懂的錯綜復雜的情緒,讓她不由自主地心慌起來。
“別怕,是我。”
他回答。
手里的刀子掉落在地上,一直到李渭楓走過來,將她攔腰抱起,一路穿過院中廝殺著的侍衛們,來到后門門口的馬車面前,晴芳都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她不是被嚇到失了魂,只是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
是欣喜,還是難過,又或是殺了人的恐懼。
李渭楓將她放進馬車的車廂里,從水壺里倒出一些溫水打濕手帕,動作輕柔地替她擦著滿身滿臉的血污。擦干凈之后,他又一層層地剝掉了晴芳的衣物和鞋襪,連同里面的小衣,一件不剩全被他扔出了馬車外。
晴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蜷縮在馬車的角落里,掩蓋著身體的重要部位,李渭楓將她抱進懷里,脫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又在外面包了一層馬車里自帶的羊毛毯子。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將她重新抱于膝上,在她的額頭落下長久地一吻,又轉而親了親她毫無血色的冰冷的雙唇,直到使其變得溫暖紅潤,才松開她柔聲道:“什么都別想,先在這里等我一會兒。”
“你要去哪里?”她不安道。
李渭楓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她有些冰涼的掌心:“解決一些事情,聽話,乖乖在車里等我。”
晴芳反握住他,著急到:“東虎,東虎他還在里面,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李渭楓無奈地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一定會救他。”
他將晴芳放在一側軟榻上,轉身走了出去。
——
李渭楓帶人闖進后院之前,胡寅正倒在懷夕的溫柔鄉里醉生夢死著,江鶴一路跟蹤著前來通風報信的護院摸到了胡寅的門前,在護院準備敲門之前一刀封了他的喉嚨。
江鶴讓暗衛將房間四角圍住,隨后一腳踹開房門走了進去。
被軟玉溫香迷昏了頭的胡寅此時正箭在弦上,蓄勢待發,被他這一腳嚇得差點折在里面,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撈起一旁的衣物胡亂套在了身上。
江鶴持刀走向他們,正想挑開床幃,懷夕快他一步摸出枕下匕首刺了上去,江鶴下腰一躲,繞至一側縱刀劈去,懷夕本就是一名舞姬,身子骨柔軟如水,她蓮步輕移,貼著江鶴的刀背連環轉了幾圈,不僅躲過了江鶴的襲擊,還順勢拉近了二人的距離,牽制住了江鶴的行動。
胡寅借機拍了一下床側的機關,逃入了墻后的暗道里。
江鶴分身乏術,只好先命手下去追胡寅,自己則留在這兒繼續解決這名胡人女子。
二人在屋里纏斗了一會兒,手邊的屏風,案幾,床幃之類的東西都已經被江鶴劈了個稀巴爛,可還是沒能傷到懷夕的一根頭發,江鶴看得出此女招式奇異,并非習自中原武學,且只守不攻,看樣子只是在為胡寅爭取時間。
江鶴不耐與她繼續在此糾纏,抓起被他劈成幾瓣的床幃往空中一撒,借著懷夕旋轉之勢將其層層裹緊,懷夕一時動彈不得,江鶴趁機向她頸后一砍,人便暈了過去。
他命手下將其捆好看住,自己依照胡寅方才逃跑的路徑追了上去,院內李渭楓的暗衛正跟胡寅的手下打成一團,江鶴躍至屋頂,四下逡巡一翻,終于在晾衣房處發現了正在逃竄的胡寅。
江鶴縱身躍下,攔在了胡寅身前,呵道:“敢綁我的主子,你還想往哪兒跑?”
胡寅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與他迂回一番,拖到幫手來了再說,于是虛張聲勢道:“我倒想問問你們是什么人?竟然敢來我的地盤放肆,也不打聽打聽你胡爺是誰。”
“我管你是誰,你只需要記得我是你祖宗就行。”
江鶴持刀逼近,不欲與他廢話,直接橫刀劈去,胡寅嚇得踉蹌倒地,大喊道:“來人啊!都他媽死哪去了?”
他一邊往后退一邊戰戰兢兢地威脅江鶴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你要是敢動我,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江鶴冷笑一聲:“我說了,你愛誰誰,死到臨頭的人,廢話不用這么多。”
胡寅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擺明了就是想要他的命,他快速在腦子里揣摩著自己得罪的人里,究竟是誰能有這么大的本事,奈何江鶴并不打算給他這個冷靜分析的機會,一腳踹在了胡寅的胸口,將他踩在地上,從腰間摘下一捆軟繩,正欲將其捆住。
胡寅摸向腰間荷包,掏出平時把玩的兩顆白玉核桃,用力擲向江鶴。江鶴后撤一步,眼疾手快地劈開了兩顆核桃,誰知那竟是兩枚迷煙彈,空中霎時爆開兩股青白色的濃煙。
江鶴躲閃不及,吸了幾口進去,連忙屏住了呼吸,可手上的力氣多少還是軟了幾分,一旁的胡寅趁機爬起來準備逃跑,江鶴朝著他逃走的方向把刀甩了過去,刀刃擦著胡寅的腹部飛過,在他腰間砍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來不及吃痛,胡寅匆匆用腰帶將傷口勒住,借著大片迷煙的遮掩往浣衣院后的禁地跑去。
等到煙霧稍稍散去,江鶴立即帶著人馬沿著胡寅滴落的血跡,一路追到了群芳館后院的一扇荒廢的院門前,生了銹的門鎖掉落在一旁的草叢里。
江鶴推開門走了進去,里面是一塊荒廢已久的空地,生滿了大片沒過腰間的野草,江鶴命人順著胡寅踩出來的足跡前去查看,最后在空地的東南角找到了一口兩人寬的枯井。
“下去看看。”他吩咐道。
一名暗衛跳了下去,在井底四處摸索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機關或者暗道,江鶴讓他上來,自己又親自下去查探了一番,果然在井身的一側發現了一塊活動的磚石,他用力將磚石推了進去,右手邊應聲打開一扇暗門。
——
另一邊,被奪了匕首的懷夕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從束縛中掙脫開來,看守她的暗衛并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懷夕趁其不備一把掐住暗衛的脖子,輕輕一折那人便沒了氣息,她走進院中,一名好不容易脫身的手下恰巧摸到了她面前,將院外的情形簡單同她交代了一遍。
懷夕吩咐道:“派人通知外面的人去密道出口接應主人,等我殺了他們就趕過去。”
手下為她遞上來兩把彎刀,懷夕帶著院子里剩余的護院來到了李渭楓的馬車前。
群芳閣的前廳仍像往常一般花天錦地,鶯歌燕舞,渾然不知此刻的后院已經雞飛狗跳,亂成一團,就連坊主都已經跑沒了影。
李渭楓立在馬車前,孤身一人與懷夕他們對峙。
輕雪劍身長鳴,晴芳縮在馬車里,聽到外面再度傳來一陣陣刀刃碰撞,血肉撕裂的聲音,她輕輕掀開了車簾的一角,試圖看清外面的情況。
幾回合下來,周圍的嘍啰已經被李渭楓打倒在地,只余懷夕一人繼續與他周旋。
雖然李渭楓的劍法了得,以一敵眾亦能不落下風,可對面的懷夕也并非等閑之輩,彎刀被她使得如行云流水般,出神入化,仿若兩條長蛇一般繞在她的手上,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輕易抵擋住了李渭楓勢如破竹的攻勢。
同為異域美人,懷夕身上的風情卻與嵐音大為不同,如果說嵐音是一只冰肌玉骨的夏蝶,那懷夕便是一條媚骨天成的秋蛇,看似毫無危險,實則能讓人一瞬斃命。
她的刀法詭譎,出招亦是毫無章法可循,一會兒直攻李渭楓面門,一會兒又繞到他身后只誘不攻,招式變化多端,眼看她離馬車越來越近,李渭楓輕而易舉地看透了她的意圖。
“想搶我的東西,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以為她是想挾持晴芳做人質。
實際上懷夕并不知道晴芳藏在車廂里,她只是想砍斷馬車的拉繩,好騎走拉車的紅鬃馬去找胡寅。
秉持著動我可以,動我娘子的人都得死的信念,李渭楓收起了之前專門用在女子身上的軟招,一轉劍刃,直接一套飛鴻踏雪將懷夕踹落在地。
懷夕在地上滾了兩圈,與李渭楓拉開了一些距離,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想借勢逃走,可李渭楓并不打算放過她,足尖借力一點直接落到了她的面前,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干脆利落地點了她的兩處定穴,將她定在了原地。
方薦這會兒才帶著官兵姍姍來遲,將群芳閣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并虜獲了胡寅剩余的手下。
江鶴雖然找到了胡寅逃脫的密道,可當他追到頭兒的時候,人已經沒了蹤影。他只好又帶人原路折返了回去,將事情的大體經過稟報給了李渭楓:
“侯爺,可需我派人繼續追下去。”
李渭楓略一思量,道:“此人行事如此猖狂,背后定有熊羆之力支撐,派人去查一下,一個都別放過,最好是能連根拔起,以免之后再起禍端。”
“是,屬下這就去辦。”江鶴道。
與此同時,一個暗衛將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東虎背了出來,晴芳看到后,急得想從馬車里下來看看他的情況,被李渭楓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他坐回車里,擋住她的視線,一臉嚴肅道:“我已經派人將他送回了住處,你不必擔心,會有人上門替他診治。”
晴芳不滿地癟了癟嘴:“一個傻子的醋你也吃。”
李渭楓抬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無奈道:“還說呢,差點你就嫁給人家當媳婦兒了。”
晴芳順著他的話想起了前天在街上的那一出,原來他都聽到了,這人的耳力可真是夠好的。她鉆進他的懷里,聞著他身上熟悉又充滿安全感的檀木香氣,滿足道:“我肚子里還有你心心念念的小寶貝呢,除了你誰敢娶我啊。”
她拉起李渭楓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隔著一層厚厚的羊毛毯,輕輕摩挲著嘆道:“鬧了這么一大出,這個小東西竟然還能安安穩穩地待在這里面,是不是很神奇?”
馬車輪子緩緩轉動起來,李渭楓怕她顛著,一把將她拎入懷里,下巴枕在她的發頂,懷里的姑娘這會兒難得安靜地任由他抱著,他閉上眼睛深重地換了口氣:“還好你沒事。”
兩個人此刻都揣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同對方訴說,卻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尤其是晴芳,她特別害怕回去以后,會被李渭楓追究她不聽話到處亂跑的事情。
一想到此,她就悔不當初,如果她不自己偷偷跑來揚州,還一個人作死地到處瞎跑,就不會有這么多人牽連其中,水蘇也不會死,東虎也不會因她受傷,花嬸更不會為了她險些失去自己的至親。
晴芳越想越自責,愧疚地掉起了眼淚。

風月悖論
下章開始甜甜甜,胡寅背后的勢力即將登場,這卷的主線就要開始啦!! 目前武力值排序大概是: 朗月初≥李渭楓>嵐葉≥衛垣>江鶴>懷夕>嵐音>傅靈犀 晴芳沒有武力值這種東西,沈緒更沒有,他是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