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鐵劍無聲的劃破夜空,與這領頭的黑衣人肉體碰撞后發出沉悶的一聲響。黑衣人狂噴鮮血倒飛而出,在地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溝壑后停在了陳婉清的腳邊。
少女的一雙眸子中極盡哀婉,卻是用無比平靜的聲音問道:“陳家,現在如何?”
這黑衣人雖是身受重傷,但聽得少女的質詢卻是笑了起來,好似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他一邊吐著血沫一邊說:“今夜過后,此間再無花溪城!”
夜空寂靜,說話者也是將死未死,然而這一句話卻如一把利刃一般切碎了黑夜的寧靜。即便這話從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口中說出顯得無比滑稽,但一旁的兩人皆是因此而滿心肅然。
陳婉清聽完這話,身形已是搖搖欲墜。過去的這段日子里,少女沒有一天不為預言之中的大禍而擔驚受怕,她甚至也想過若是陳家走到了最壞的一步,自己該當如何。她本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只是在這一夜真的到來之后,少女卻是發現,這樣的結果,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見得這兩個娃娃如此傷感,黑衣人躺在地上又是桀桀怪笑一聲,說道:“我若是你們,現在我便轉頭就走,從此忘了陳家這個家族的存在。”話說一半,這黑衣人又是咳出兩口血來,然而卻仍是笑著把話說完,語氣中滿是嘲弄:“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上的是何許人,就算爾等僥幸脫逃,也絕不可能……”
話還沒有說完,這黑衣人的頭顱便是帶著一股鮮血飛向了夜空,少年手中的長劍之上,一股血液也是順著劍鋒滑落。少女此時正抬起頭看著天空,遙遙望著花溪城的方向。耳邊的聲音消失,陳婉清的眉眼微微一動,開口問道:“為什么殺了他?我還想多聽一會兒。”
陳榮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看得出來,從黑衣人開口的那一刻起,陳婉清的臉色便是越來越蒼白,越來越凄婉。他已經不敢讓這黑衣人繼續說下去,他害怕,害怕少女再向前一步,害怕少女在今夜與陳家一同離他而去,所以,他忍不住揮動了手中的劍,只是少年也明白,結局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手中劍可殺一人,然而即便功參造化,也不可能熄滅人心中的火焰,不能抹殺人心那最為脆弱微妙的感情。一時間,少年持劍站在天幕之下,滿心的無奈,滿心的悲哀。他可以無視陳家的遭遇,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視眼前的少女如同路人。
陳榮安本就是容易動情之人,哪怕是相處短短幾日的陳陌定,都能夠叩開他閉鎖的心門。而這從他有記憶起便陪著他一路走來的少女,早已占據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看著眼前面色越來越蒼白的少女,陳榮安只覺得心臟被人握住,仿佛要被絞碎了一般。
月色之下,少女緩緩低下了頭,開口說道:“榮安,你走吧,只要你在,陳家便不算亡,報仇與否,隨你心意就好。”
聽得如此決絕之言,少年雖是有無數勸慰之言想要說出口,然而又皆是被咽進了肚子里。陳婉清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此時即便自己開口,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是在場的兩人都是明白,這一別,日后便再無相見之機。
所以少年不敢轉身,少女也任由他站在身旁,只是細看過去,少女眼中的悲哀凄迷之色卻是越來越濃,然而天邊的赤紅之色也是一樣,在寂靜的黑夜中悄然生長,一如在陳婉清心中生出的那種難言的哀婉和痛苦。
少年的身形一動不動,然而少女卻已經沒有等下去的耐心,她嘆了一口氣,只在這無邊的夜色中留下一句:“隨你吧。”然后就飛身而起,身上泛著青光飛向了花溪城的方向。
看著陳婉清移動了身形,陳榮安的表情變得更為肅穆,此刻的花溪城必然是龍潭虎穴,凡是卷入這場浩劫之人必然都將九死一生,這些陳榮安皆是心知肚明,然而他仍是將玄氣匯聚起來,緊緊的跟在了少女身后。
黑暗籠罩的大地之上,兩個身影星丸躍動,向著花溪城的方向奔去。只是越是奔跑,陳榮安便越是被落在后面。掌握著風屬之力的氣修本就以速度見長,平時若非她有心等待,陳榮安根本不可能同她并肩而行。于是少年只能看著少女的身形逐漸在眼前縮成一個微小的點,雖是拼盡全力,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
雖然早已知曉少女的心情,可當這一切發生在眼前之時,陳榮安的心還是被難言的失落和悲傷所充滿,他知道,在陳婉清的心中自己始終是比不上陳家的,雖然她是他的全世界,可是對她而言,他始終只是一個需要關照的弟弟。她這一去,恐怕已是有去無回,然而自己,卻是什么也做不到。
陳榮安心潮澎湃,一時間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花溪城上那仿佛燃燒著的天空,他竟是不知自己是否應該撲向這象征大劫的火焰。那里有他重要的人,然而即便撲向這一團火,他也只能在這火焰之中一并燃燒。他痛恨自己的弱小,然而此時一切早已成為定局,縱然他無法接受,但也無法左右。
陳婉清此時已經越過了花溪城的城墻,此時城內的景象更是令少女悲痛欲絕。從小看到大的花溪城,此時已是被火海所淹沒,滾滾黑煙直沖天空,令得城中之人無法仰望頭頂明月。
往日雜植香草的河岸,此刻早已被焚燒殆盡,那些芳香的草木華為火焰的燃料,吐著火舌燒盡這養育了他們的水土。街道上滿是殘垣斷壁,不止陳莊,這一把火幾乎燒遍了花溪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也將陳婉清的回憶焚燒殆盡。
陳婉清的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她腳下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入城以后她還沒有見過一個活人,唯有橫陳在街道上的尸體。從陳莊方向傳來的的聲響告訴少女,這場戰斗還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