孌歌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頭腦里想的全是龍禛。沒想到能在鳳府再次見到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是上天的垂憐嗎?讓她能在生命的最后再看一眼他。
不行,她要去見他。她所剩的日子已經不多,她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跟他說。
她拎起裙擺,用最快的速度往他住的前院奔去,一路上她就像一只奮不顧身的飛蛾。可是真正到了他的房門口,她卻猶豫了,躊躇了,她突然不知道要跟他說什么,怎么開口。
“你是誰?你要做什么?”
還沒等她敲響房門,一名侍衛從天而降,瞧他頭上立著的兩個尖尖的角就看得出是龍族之人。
侍衛雙目略透寒光,冷冷地打量著眼前嬌弱的女子,喝道:“哪里來的女子?龍王殿下的寢殿也是你想來就能來的?還不速速退去!”
孌歌被他的氣勢嚇到,只覺得雙腿發軟,但是她還是顫顫巍巍地請求道:“我和龍王是舊識,能否請小哥幫我通傳一下……青鸞求見龍王殿下!”
眼前女子雖然姣麗,卻一身素衣,一看就是府中的低階下仙。侍衛一臉鄙夷,剛想出手將她打發走,卻聞房間里傳來龍禛的聲音:“讓她進來。”
侍衛只能悻悻地將房門打開。孌歌見狀快步地走了進去,見龍禛正端坐在案桌前,含情脈脈地看著她,臉上掛著媚陽般的微笑。
“孌歌……”他輕喚她的名字,卻含羞地側過臉。
孌歌徑直走到他面前,剛到喉嚨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能睜著圓溜溜的雙眼尷尬地看著他。
“你找我不會是問我為何會出現在鳳府吧?”
他去哪里需要向她報備嗎?她問他這個干什么?不過他好像對她為何會出現在圣都頗為好奇。
孌歌自認為剩下的日子不多,她只想把藏在心里這么多年的話都告訴他。她覺得他喜不喜歡自己無所謂,反正她真的喜歡他,而且一喜歡就是三百多年,這么久的暗戀總得讓他知道吧!
“我…”該死,她怎么每次靠近他,心都狂跳個不行,令她剛要說出口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就好像他只給你一次說話的機會,而你卻白白地給浪費掉了,孌歌頓時想拿把刀戳死自己。
說到這里,龍禛的臉色突然變得黯然,但還是如實跟她說出了心中所想:“你應該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堂堂正正地離開漓河,回到龍族,統領龍族,我現在已經做到了。我回到了洛河,我從龍幽燭手里拿到了龍族的統治權,成了真正的龍王。但是龍族這么多年在龍幽燭的統治之下,龍族勢衰,各支龍脈渙散,為了能讓龍族重建往日輝煌,成為神界數一數二的大族,我只能孤身來到圣都,我想只有我被選入神座,才能改變龍族現在的狀態。”
“所以,你想讓鳳皇幫你…”
龍禛點了點頭:“是!鳳皇是僅次于祖神外,三界中最大的神。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神座選拔自然也多了份勝算。”
孌歌聽后若有所思,龍禛追問她道:“那你呢?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孌歌心微微一顫,如果她告訴他,她也是來參加神座選拔的,他會信嗎?畢竟哪族的長老會讓一個天生廢材來參加這種高手如云的比賽。
“我奉我父親的命來圣都參加神座選拔的…”她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面上滿是謙卑。
龍禛莞爾,默默地牽過她的手。
他這一突然的舉動,使得孌歌激動得紅透了臉,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他也漲紅了雙耳。
他握著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你父親讓你來圣都肯定有他的理由,你要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可以。”
孌歌聽他這么一說,心里繃著的那條線徹底斷裂,她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來。
龍禛從來沒見她如此,怎么說了幾句就哭哭啼啼的?而且他最見不得她掉眼淚,心一下慌亂得不知所以,關切地問道:“怎么了?我說錯話了嗎?”
孌歌邊擦著眼淚,邊搖頭,并沒有回答他。
龍禛發現她的不對勁,用天眼一探,緊張地問道:“你的神脈呢?怎么探不到你神脈的氣息?”
孌歌低頭:“我天生神脈不穩,在來圣都的這幾天被人直接斬斷了神脈。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神了。”
一句不是神如此輕描淡寫,他們都清楚,一個神倘若失去了神脈,就如普通凡夫俗子,神界的任何一分靈氣都可以令其痛苦不堪,直至身軀與靈魂皆支離破碎。
“是誰斬斷了你的神脈?”他緊緊地盯著她,眼神中充滿了焦灼。
她強裝無事地笑了笑:“沒事啦,不就是神脈嗎?不是神也挺好的,免得去什么神座大賽丟人現眼。”
“你天生為神,沒有神脈你會死的!”
她看著他心急如焚的模樣,心像吃了蜜一般甜,原來他如此在乎自己。
“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他眼尾泛紅,聲音發顫,他再也抑不住心中對她的喜歡,將她一把摟進懷中。
她的睫毛像被凍住的蝶翼,停在半空中忘了扇動,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臉頰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嘴唇翕動了幾次卻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像被按下暫停鍵的木偶,連呼吸都短暫消失了幾秒。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將她摟得更緊,他閉著眼感受著她的氣息,嘴里喃喃著:“別再離開我了,我一定想辦法救你……”
她或許永遠也不知道,三百年前,從她第一次從漓河邊走過,她甜美的笑容就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里。這么多年,即使他密謀反抗了全世界,但心底的那一絲溫暖也會永遠留給她。
她把頭深深地埋在他懷里,這一刻的她仿佛被春日暖陽包裹,連同周邊的風都帶著甜意。
這是她神生萬年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覺到被人愛著的幸福,像融化的焦糖裹住心臟,連呼吸都浸著甜意,這一刻,時間仿佛被蜂蜜黏住,緩慢流淌……
“那后來呢?他喜歡你,為什么又沒有和你在一起?”綠珠好奇地問道。
“后來……”孌歌佝僂著背,眉頭幾乎擰成一團,臉上的皺紋因過度悲傷而更深邃,渾濁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衣襟上:“后來,他雖然承諾會竭盡全力救我,但是他還是沒法抵住鳳皇給的誘惑,他將能重塑神脈的龍丹給了曦和,幫助曦和重塑了心脈,成為和他一起并肩的上神。而我……神形具滅之際卻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正當大家都在慶祝龍族與鳥族聯姻時,孌歌偷偷地躲到后院,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她是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夢,兩個人前幾天才確認了彼此的心意,怎么現在她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娶了別人,還笑容滿面……
這時候,孌歌突然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魔氣將整個后院都籠罩住。她心里嘀咕,為啥前廳那么多賓客無人察覺,就只有她能看到那股魔氣?她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現在的她是凡人的身軀,當年祖神將三界最后一點魔氣封印在人界,魔與人的氣息相通,故而她能看到外面那些上神看不到的東西。
她收拾好思緒,很快就在帝櫞的寢殿找到了魔氣的源頭。這里魔光沖天,早以將天空染紅,但是那些所謂的神卻都看不見,或許他們根本不會去想,魔已經死灰復燃,而把守森嚴,至高無上的神界竟已混進魔族。
“你做得很好,得到了龍族的幫助,以后咱們要把魔氣過度到昆侖鏡就指日可待了。”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帝櫞正對著一個上古銅鏡頂禮膜拜。
難道,這個混入圣京的魔頭是個女人?
孌歌偷偷摸摸地在門外聽著,生怕被他們發現。
“只要魔主愿意幫助我鳳凰一脈入主昆侖鏡,成為三界之主,我帝櫞愿獻上整個鳥族供魔主增強功力。”
“千年前,祖神和媧神為了所謂的三界和平,毀我魔界,殺我子民。他們受著千萬年三界子民的供奉,而我魔族卻從此只能東躲西藏于人界最腌臜的角落,這筆賬是該找他們算算了。”女人柔媚悠長的聲音引得人全身發毛。
孌歌萬萬也沒想到,帝櫞已經是既祖神和媧神后,三界無人能敵的存在,他竟然會愚蠢到與魔族為伍,難道三界之首的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嗎?一個鳥族的族長竟然不惜犧牲整個家族也要實現他心里的貪念。
孌歌越想越覺得可怕,一不小心腳踢到門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音,只聽一句刺耳的怒吼:“誰,誰在那?”她嚇得直哆嗦,現在上天入地的本事都沒有,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帝櫞稍微用了點法術,她的身體就不聽使喚地像是被磁鐵吸了進去,他又憤憤地將手一擺,她就重重地在他們面前摔了個口吐鮮血,全身像是碎了般疼痛。
帝櫞眼睛瞇起,眼神中透露出陰沉、兇狠的光,如同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他緩緩向她靠近,在她身旁蹲下:“你是我女兒的朋友?你剛聽到什么了?”
孌歌顫著身子,又吐出一口老血,她發現自己的右手正在逐漸變得透明,接著是自己的右腿,難不成她已經要灰飛煙滅了嗎?
帝櫞可不管她的身體在逐漸消失,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他臉部肌肉扭曲,眉毛緊皺成一團,額頭青筋暴起,臉頰的肌肉抽搐著,嘴唇扭曲變形,露出牙齒,呈現出一種極度兇狠、可怕的樣子,歇斯底里地吼道:“說,說你看到什么了?聽到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沒聽到。”
帝櫞可不信,旁邊的銅鏡又陰陽怪氣起來:“一個侍女而已,殺了便殺了,還跟她廢什么話!“
帝櫞手掌凝出一團煞氣,她顫巍巍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心擰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回想她的一生,短暫又可悲,母親早早離她而去,父親和族人也厭棄她,就連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也選擇了別人。
沒什么好留戀的,她緩緩的閉上雙眼,豆大的淚珠劃過白凈的臉頰,這一生或許就這么結束了吧!
正當帝櫞打出煞氣的時候,突然有道白光閃現,將煞氣死死地擋住,光芒吞噬著四周的黑暗,一個少年的神形出現在這股力量中,他眼神冷漠如冰,沒有絲毫溫度,直直地盯著帝櫞,從中能感受到漠視與冷酷,像是來自地獄的凝視。
帝櫞看不清楚來人,但是誰敢挑戰他的權威誰就得死,他咬牙切齒地使出“殺手锏”試圖打破少年的法界,卻被他輕松地反擊回去。
帝櫞震驚,他的神力已經強大到可怕,竟然能讓一個少年輕松躲過。他加大了手掌的能量,但是還是絲毫都傷不到他。
“皞北辰?”她瞳孔猛地收縮,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的力量竟然強到可以和帝櫞一較高下……
他的鳳眸閃過冷芒,猛地將她從地上抱起,連同周圍的物品都消失在帝櫞的視線中。
“他……他到底是誰?”帝櫞只覺得后背發涼,手指僵硬地指著眼前場景,連睫毛都在不受控地顫動。
“我……我怎么感受到了太虛之力……”銅鏡也有些慌張。
“太虛之力?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帝櫞嚇得跌坐在地,其實他心里也有懷疑,三界當中能從他手里奪人的也只有三界之主,他現在羽翼未豐,如果讓祖神知道他與魔族勾結,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帝櫞,你是沒見過昊天嗎?連他你都認不出來!”銅鏡惡狠狠地痛斥道。
“魔主明鑒,剛才那個人絕對不是昊天祖神,昊天祖神與天地同壽,剛才那個看身形就非常年輕,絕對與祖神沒有關系。肯定是昆侖鏡里跑出來的侍從,等我查清楚一同殺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