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魆島幾大公子各有特色。
宮大驕橫,宮肆魯莽,宮陸冒進,宮柒怯弱,宮捌變態,所以這幾位早早就死翹翹。惟有宮貳,圓滑世故,膽小謹慎,這可不是缺點,至少他比其他幾位活的更久一點。
八卦陣初起,宮貳的謹慎就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似乎有所預感,宮貳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死亡氣息籠罩頭頂。
于是宮貳當機立斷,脫掉華麗外衣,換上普通的矬子寇藤甲,然而將自己滾進一群嗷嗷叫喊的矬子寇中。
“都這時節,還要張揚嘛?”宮貳對這群矬子寇很不滿。這要是擱在八卦陣之前,沒準宮貳就一刀劈死仨。
但現在宮貳不過是個小兵,哪里還能裝腔作勢指手畫腳。宮貳咽下一口氣,也把那個“忍”字吞了進入。
這隊矬子寇相當兇悍,居然打敗了一隊山奇軍。所以矬子寇越發狂妄,揮舞著彎刀,叫囂著四處奔突。
“那里有三個,殺了他們!”矬子寇叫喊著,仗著人多沖向三名山奇軍。
這三名山奇軍顯然是掉隊的,其中一人年歲稍長,其余兩人約莫二十一二。
年長的沉聲道:“阿奇、柳江退后,若是形勢不利,借陣遁逃。”
年輕人阿奇和柳江點頭應承。阿奇道:“劉叔小心!”
中年人劉叔也不搭話,跳起身,一言不發向一塊凸起的大石掠去,阿奇和柳江緊握長槍,成犄角站立。
劉叔跳上大石,居高臨下,這時早有兩個矬子寇叫得最兇沖得最前,劉叔拉開彈弓,啪啪兩聲脆響,打出兩顆彈珠。
那彈珠太快,兩名矬子寇彎刀想去擋,結果刀還沒舉過下巴,彈珠已經穩穩地射進兩人額頭。
劉叔不看撲倒的矬子寇,彈弓連發,弦響不絕,矬子寇當即倒下一排。以自身道炁加持彈珠,中珠者無不命喪黃泉。劉叔是修行者,至少已是凝炁境。
宮貳躲在后面,一面隨聲附和鼓噪兩聲,一面尋思評估劉叔的實力。在沒有確定自己是否安全之前,宮貳寧可屈尊為奴,也不愿飛揚跋扈。
矬子寇中不乏凝炁境修行者,有兩名矬子寇跳出,劉叔的眉頭就皺緊起來。兩名矬子寇修行者圍攻劉叔,劉叔顯然不敵,漸漸落在下風。
好在他用的是彈弓,可遠攻近防,還能支撐。但更多的矬子寇涌向阿奇和柳江,兩人力氣是有,卻不是修行者,不過片刻,已是傷痕累累,血流如注。
“阿奇、柳江,快撤!”劉叔斗戰中還要擔心兩人,肩頭就被矬子寇修行者的飛刀射中。
“不,劉叔,我們說好的同生死共進退…”阿奇的肚皮被彎刀拉開一條半寸深的口子,血水呼啦就噴涌而出。
“阿奇…”劉叔想跳過去解圍,不料被飛刀砍中右腳后腳跟,腳筋挑斷,劉叔悶哼一聲,從大石上摔落。
劉叔一臉慘笑,卻并不悲傷,反倒是充滿了剽悍之氣,奮起一弓,直打在矬子寇修行者后脖子上,同是修行者,相互搏殺,殺人和被殺的幾率和普通士兵沒有兩樣,除非是修行者對上非修行者才有絕對的優勢。
只聽骨頭斷裂爆碎之聲,那名矬子寇修行者的脖子斷了,只剩一層皮連著。
同個時候,另一名矬子寇修行者的飛刀再次插上劉叔的后背,劉叔一個趔趄,一頭栽倒。
“殺了他!”宮貳露出殘酷的冷笑。
三名山奇軍眼看就要被砍成肉泥,忽地一股勁風吹到,山形似乎都在晃動,猶如起了一道光幕,將他們與矬子寇隔離開來。
化青峰為點點,此刻的鐵心歌于這陣法越來越熟稔,簡直是如魚得水。
老毫筆早收起來了,鐵心歌就用殺豬刀當老毫筆用,每一刀出,就像老毫筆點出一個點畫,點與陣相融,陣由點結構,點陣合為一體。
鐵心歌就像一只兇猛而敏捷機智的猛虎,在矬子寇中如飛針穿插,殺豬刀真是派上用場,就宛如回到了棗子坡胡老爹的豬山,鐵心歌持刀殺人,如殺豬。
“該死,這兇神究竟是誰?”宮貳的心室滿是陰影,再也提不起半點嗜血的樂趣。
一圈下來,矬子寇再無站立之人,現在只有鐵心歌和宮貳兩兩對立。
鐵心歌朝宮貳憨厚地笑,像遇見了久違的老友。
這種笑很傷人,宮貳覺得受到無盡的嘲諷和侮辱,他很生氣,他很想反抗,但當他看著對方手中提著的圓錐體的尖刀刀尖還在一滴滴地往下墜落血水,剛剛涌起的勇氣一下就泄的精光。
撲通。宮貳跪倒,開始磕頭:“求你饒了小的性命,我家中還有八十老母…”
俗套的段子,鐵心歌不為所動,一刀逼近宮貳的心房。
八卦陣中無論是山奇軍還是矬子寇,都開始流傳一個少年的事跡。
少年手刃矬子寇毫不留情,有人說少年是武者高手,只是外表駐顏有方罷了;有人說少年其實是修行者,能輕易殺死凝炁境和破玄境,至少已是混元境了吧。流言有時比殺人的兵器更兇狠,因為它可以殺心。
沒有矬子寇愿意碰到那個少年殺手,但幾乎所有的山奇軍都盼望少年突然降臨,既為了戰斗,更想親眼看一看這少年的神采。
鐵心歌盤膝而坐,先前殺宮貳的戰斗看似游刃有余,可消耗巨大。
他不是修行者,無法吸取天地元氣化作自身道炁,他只能以山形山勢凝成山意,而后借山意入肉體,化磅礴一擊。
這本身需要他有強大的肉體,一般的肉體無法承擔如此強大的力量,好在鐵心歌在棗子坡的感悟能夠一遍又一遍將被山意撕裂撕碎的肉體骨頭不斷修復。即便這樣,鐵心歌的肉體也被摧殘不成樣了。
八卦陣中的戰斗還在繼續,山奇軍以弱抗強,與矬子寇殊死搏斗。
如果放眼整個山江郡,除了幕水之東,其他的硝煙基本湮滅,而發動戰爭的東魆島也將不得不接受失敗的事實。
幕水的戰斗已經結束,唐大鉞看著幕水上的唐瞭,老眼發出欣慰的光芒。
唐瞭,終于長大了。
唐大鉞將目光從唐瞭臉上移開,唐瞭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擔憂。唐大鉞甚至再也不看唐瞭一眼,他的眼光投向幕水之東,那個地方云霧繚繞,山峰影綽。
老將軍忽然抬腳,在唐瞭的凝望中,在東大營重甲軍的仰視中,在山江郡民兵的注視中,緩緩而堅定地走向那片縹緲的霧靄中。
鐵心歌就像八卦陣的精靈,游動于陣中,不時給矬子寇以致命一擊。
這場戰斗使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書法與陣法的聯系,雖然還有許多弄不懂的玄機,但他很明顯感覺到丹田中那個小蝸牛的旋轉速度在一點一點加快,即便還是那么緩慢。
“真期待那個小家伙是什么樣子的。”鐵心歌好奇地睜大豬肚眼,臉上洋溢著古怪的笑。
窸窸窣窣,像野獸從亂石中竄出,卻不敢輕易發起吼叫。
鐵心歌不禁啞然失笑,原來對面山灣里現出一隊矬子寇,七八十人,手持弓箭,面色驚恐,正是矬子寇火箭軍。所有的弓箭對準了鐵心歌,卻遲遲疑疑,不敢射出。
鐵心歌并不知道八卦陣中的流言,他看著矬子寇,他其實還有點擔心,如果七八十支火箭一齊發射,不知自己能不能避開。
當他的臉上現出奇怪的神情時,不知是哪個膽怯的矬子寇,手忙腳亂射出一箭。其他矬子寇正在發愣,猛然醒悟,七八十支火箭就此射出。
火箭帶著火苗,在空中劃出很好看的線條,就像朱紅大筆勾畫一般。鐵心歌有點發呆,他似乎看到無數的點分割出無數的小格子,箭矢飛行在那些小格子里,清晰而緩慢。
“所有字都由點組成,借助陣法,是不是可以斷線為點,那么在八卦陣中,火箭似乎也可以暫時阻隔于小格子中。”
這個想法實在太奇異,鐵心歌少年好奇,老毫筆于空中點動,就像在空中寫字,只是所有的筆畫都是一個~點。
青峰點點,點點青峰。這是他之前悟出的書法和陣法的關聯點。
于是,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所有飛行在空中的火箭忽地減速,然后緩慢,最后停滯。如果天空是一張紙,那些火箭就是在紙上劃過的筆畫,像一張古怪詭譎的畫。
鐵心歌老毫筆一點一頓一收,滿空的火箭就此失去了蹤跡,好像被空中吞沒去了,只留下矬子寇的呆若木雞。
“還真可以。”鐵心歌展顏歡笑,豬肚眼像蜜糖一樣粘稠。
“大修行者?他是大修行者!”矬子寇等了好久才發出驚駭的尖叫,哪怕是他們五體投地頂禮膜拜的無相佛,似乎也難以做到。
一個大修行者卻裝扮成少年,跟普通的士兵斗戰,這不是老虎扮豬戲弄人嗎?
這一刻,矬子寇的信心全然崩塌,也不知是哪個先發出一聲凄慘的呼哨,七八十名矬子寇就此像散沙一般分崩離析。
這情景正好被一隊剛巧走過來的山奇軍看見,和矬子寇一樣,山奇軍也是莫名其妙,只是多了高漲的興奮。
一個人,一支老毫筆,打散一隊矬子寇。流言越發在八卦陣中越傳越神奇,越傳越邪乎。
當矬子寇逃竄時,山奇軍開始追逐,于是,獵物在逃,獵手在追,山奇軍像圍獵一般,絞殺四散奔逃的矬子寇,眼看著七八十名矬子寇就此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