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巨大的實驗室中又增加了數十個巨大的培養罐，許多被半透明薄膜包裹著的大腦漂浮在其中，從最開始的那幾顆克隆大腦過后，李恒又陸續培育了上百顆大腦，它們有著近乎完全相同的基因，卻被灌輸了不同的記憶。

　　現在的虛擬世界已經有了上百個真實的生命參與，演員已經變得越來越少。

　　除了最開始那四顆具有研究員不同階段記憶的大腦以外，其他的都在那張紅月地圖中，這座城市中的許多居民都是真實不虛的大腦。

　　艾立元坐在一邊的座椅上，手上輕撫著一只橙色的橘貓。這就是研究員辦公室里的那只小胖橘，此時它剛吃飽，正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虛擬世界中的小橘貓當然不會是它變成的，貓的大腦結構注定了它無法承載人類那樣復雜的思維，除非李恒有能力將它的基因結構改變，從而讓它的大腦擁有人類的智慧。

　　不過，那時的小橘貓究竟是擁有人類智慧的貓還是長得像貓的人，這就又是另一個復雜的問題了。

　　李恒還無法掌控基因結構的變化，但是他能夠將橘貓的記憶信息完全復制到一顆人類的大腦中。

　　這顆大腦在虛擬世界中經過了數個月的高速成長后，就成為了擁有著橘貓記憶的智慧生物小胖橘。

　　老院士坐在椅子上像是普通老人一樣輕撫著橘貓，他通過腦后的黑線共享著李恒的上帝視角。

　　這一整個虛擬世界都是由李恒的大腦進行計算構建而成，這一點讓他真正認識到這個生物比他們之前所想的還要不可思議。

　　永生只是他很小的一部分特質，這種恐怖的計算量才是真正令人震驚的。

　　基于硅基芯片的計算機每秒運算速度達到億億次已經可以稱為超級計算機，雖然目前人類的大腦還是個迷，但普遍認為大腦的每秒運算次數比起超級計算機只高不低。

　　事實上，以目前鴻盟和商業聯盟的技術水平，只要能夠獲得李恒那種能夠直連大腦的黑色細線，雖然可能沒有如此真實，但確實能夠建造出類似的五感虛擬世界。

　　但是，目前的技術只能做到知道人要做什么，而無法知道人在想什么。

　　人類能夠解讀大腦傳輸給身體各處的信號，卻不知道大腦為何能夠傳輸出這些信號，大腦思考的過程依舊難以理解。

　　李恒能夠肆意地讀取個體的記憶、思想、情緒，并且將這些東西完整地轉移到其他大腦中，這種能力已經完全超越了現有技術的理解范疇。

　　曾經有許多人暢想過將自己的記憶上傳至計算機網絡中保存，以達成某種程度的永生——如果說生育后代是自身基因的傳承延續，那么記憶上傳就意味著意志的傳承延續。

　　雖然基于大腦而生的個體生命仍然會走向死亡，但是自己的意志卻能夠永久的延續下去，對于他人來說，這就是另一個自己。

　　而現在，李恒已經做到了這一點，如果他愿意，通過克隆和修改記憶的手段他可以將一個人復制成無數個相同的個體。

　　他們將會擁有和本體同樣的基因和記憶，幾乎所有現行的身份識別方法都會在這種手段下失效，這毫無疑問能夠引起整個社會巨大的混亂。

　　李恒能夠感知到艾立元的所思所想，在他的脅迫之下打破了道德底線后，老院士每天都會不自覺地分析李恒的能力，并評估他對于人類文明的威脅程度。

　　自從李恒完全控制了這座海島，在艾立元面前肆無忌憚地表現出自己的能力，老院士就已經把李恒身上的人類標簽去除。

　　在他眼里，這是一個完全未知的可怕生物。

　　李恒能夠完全了解艾立元的所思所想，而艾立元卻不會完全相信李恒的話語，這種個體之間的壁障注定了他們之間不可能理解。

　　對于能夠完全解讀自己所思所想的智慧生物，人類不會感到被理解，只會感受到恐懼。

　　外界不過十幾分鐘，虛擬世界中，一夜已經過去。

　　培養罐中所有的大腦都以數十倍的速度接受著信息，這讓他們的神經元數量快速減少，壽命極短，時間感也與普通人相差甚大。

　　事實上，老院士看到的畫面都是李恒處理過后傳輸給他的，否則他只能夠看到飛速掠過的影像，如同在看三十二倍速的電影。

　　朝陽升起，老舊的城鎮中，研究員還在破舊的沙發上呼呼大睡。一根金屬棒砸來，正中那上下起伏的肚子，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被吵醒的研究員撓著自己的禿頭，看著破舊的公寓和對面坐著的橘貓，這才想起自己已經處于一個未知的世界，這里只有自己一個人。

　　小胖橘仍舊垮著一張貓臉，瞪著眼睛盯著這個中年男人，不耐煩地說道：“趕緊起床，趁天亮抓緊時間去吟唱橘子積攢力量，下午還要去郊外種田，我們可是很忙的。”

　　一夜的睡眠讓男人的大腦變得清醒起來，他想到了昨夜的種種，突然開口問道：“橘子可以用別的語言吟唱嗎？”

　　小橘貓聽到男人的話兩只耳朵晃了晃，有些奇怪地說道：“老家伙你長得挺丑，腦子倒還轉的挺快的嘛。”

　　被自己養的貓說丑，研究員不由得露出苦笑，可惜現在是貓養他而不是他養貓了，只能忍著了。

　　小橘貓解釋道：“無論是哪種語言都可以，就算是貓叫聲和鳥叫聲都沒問題。關鍵在于要想著一顆橘子，然后念出來就可以了。”

　　“事實上，那只麻雀說的普通話一點都不標準。它是郊外某個農村來的，普通話是跟一個老爺子學的，地方口音可重了。”

　　中年人又問道：“那么如果對于橘子的認知有偏差呢，比如把蘋果認為是橘子怎么辦？”

　　小胖橘搖搖頭說道：“不，在這里，只要心里想到橘子，就只會是你眼前漂浮的那顆橘子。事實上，在城鎮的中心就有一顆一模一樣的橘子，這里的居民都把它叫做橘子神。”

　　男人聞言有些驚訝，他昨晚因為極度疲憊而沒有仔細思考，此時嘗試在腦海中想象橘子，果然只能想到眼前的這個橘子。大小、顏色、形狀都一摸一樣，似乎只有它才能是橘子。

　　這不禁又讓他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虛幻起來，腦子中開始瘋狂地想著黑客帝國、外星人實驗等等更合理的解釋。

　　可惜，他還是沒能下定決心放棄生命，嘗試脫離這一切。

　　事實上，如果男人選擇在這里自盡，李恒就會清除這顆大腦中的全部記憶，并給他重新灌輸某些動物的記憶，讓他成為這座城鎮中的一位新居民。

　　另外幾顆擁有男人不同時期記憶的大腦已經讓李恒收集到了大部分需要的數據，此時他是否擁有人類的記憶已經不重要了。

　　男人的謹慎讓他現在的自我得以繼續保持，在這里死去雖然并不會在真實世界腦死亡，但也意味著失去全部的記憶，如同完成了一次輪回轉世。

　　穿上幾件破舊的衣服，研究員踩著一雙失去光澤的皮鞋跟著小橘貓出了門，向著城鎮中心走去。

　　天上的麻雀在嘰嘰喳喳地說著帶著南方口音的方言，地上兩只抱在一起的小白鼠正坐在一輛電動玩具車中向前行駛，還有一只粉色的豬慢悠悠地在路邊扭著屁股前行。

　　研究員看著這荒誕的一幕，突然又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這些動物沒有人類的發聲結構，是怎么說出普通話來的？

　　不過，再一看到自己眼前飄著的橘子，他搖了搖頭放棄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各種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反而讓他無從著手了。

　　城鎮中心的廣場，許多動物圍在這里。在最中間的高臺上有著一個玻璃箱，其中放著一顆和研究員眼前一模一樣的橘子。

　　一只烏鴉扇動著翅膀落在這些動物居民的前方，它用標準的普通話大聲說道：“贊美偉大的橘子神！”

　　男人的四面八方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音，普通話、方言、還有亂七八糟的動物叫聲，這種雜亂的氛圍與其說是一場宗教儀式，倒不如說是進了某個動物園。

　　不過，隨著所有居民開始吟唱，高臺上的那顆橘子竟然發出了白色的光芒。明明是朝陽之下，研究員卻能清晰地看到橘子表面那種柔和溫暖的白光。

　　他也開始跟著吟唱“橘子”，眼前左上角漂浮著的那個橘子上，數字和昨晚一樣開始跳動。

　　一分鐘上百次，一小時就是數千次，這些動物們在這里整整吟唱了一上午，研究員都感到口干舌燥了，這些動物們卻還在認真地用各自不同的聲音說著“橘子”。

　　當太陽接近天空正中時，那只烏鴉終于再次開口了：“橘子神聽到了我們的話語，當夜晚到來，祂偉大的力量將會保護我們免受怪物的傷害。”

　　所有動物都歡呼了起來，而后各自散去，小橘貓也拉著研究員向某一個方向行去。片刻后，他們便已經來到了城外的一處農田中。

　　小胖橘扛著一把小鋤頭，一邊耕著地一邊對著男人說道：“老家伙，好好看好好學。以前那些會自己動的機器幾乎全都壞了，咱們這里想吃飯可都得自己種。這些種子一個星期就會生長成熟，很快就又有吃的了。”

　　研究員已經習慣了橘貓對自己的態度，他有些疑惑地問道：“那些怪物不會來破壞嗎？”

　　小橘貓頭也不回地說道：“不會，它們都是蠢貨，對其他東西都沒興趣。只會在夜晚的紅月下跑出來，然后被城里的橘子神擋在外面。”

　　男人看著小橘貓揮動著鋤頭的小小身影，也從旁邊的地上撿起了一把鋤頭開始勞作。

　　殺不死的怪物，會說話的動物，一個星期成熟的食物，還有橘子神。這個世界很多地方都顯得不太真實，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這些都是以后才有余力去思考的問題，現在先填飽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