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沈清離只覺身子被人半扶半攙著帶下山,等意識徹底回籠時,周遭已是人聲鼎沸的集市。
沈清離扶著車壁緩緩坐直,揉了揉發沉的額角。耳邊滿是攤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目光掃過琳瑯滿目的攤位,最終落在街角一處掛著各式成衣的攤子上。
“白子秋!”他朝著趕車的方向揚聲喊道,聲音里還帶著初醒的沙啞,“我想下去買樣東西,行嗎?”怕對方不允,又急忙補了句,“不會耽擱太久的。”
白子秋回頭看了他一眼,與身旁的浩溫華交換個眼神,便也點點頭:“去吧。”
沈清離撐著發虛的身體下了車,一步步挪到衣攤前。
他指著掛在最顯眼處的一套月藍色長裙,對正在整理貨物的老板問道:“店家,這套衣裳怎么賣?”
老板聞言轉過身,見他雖面色蒼白卻難掩清俊,頓時堆起滿臉笑意:“這位公子好眼光!這套是新裁的料子,針腳細密著呢。”他話鋒一轉,擠了擠眼睛:“看公子這般上心,莫不是買給心上人?”
“心上人?”沈清離低聲重復著這三個字,猛地一怔。
冉兒。。。。。。對他而言,算是心上人嗎?
他愣了半晌,才木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慌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心上人,只是算是認識的朋友。”
老板卻顯然不信,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情:“公子不必害羞,年輕人的心思,老漢我見得多了。”說著,他伸出五個手指,語氣篤定:“一口價,五兩銀子,一分都不能少。”
“五兩銀子?!”沈清離低呼一聲,伸手去摸袖口,指尖觸到的卻是一片空空蕩蕩,那身無分文的觸感讓他瞬間面露難色,聲音也低了幾分:“五兩。。。。。。實在太貴了。”
老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將人拽到掛著那套月藍色長裙的架子前,指著布料滿臉得意。
“公子您摸摸看、仔細瞧瞧!這料子可不是凡品,是用天嬋金絲混紡織成的,摸著手感多順滑?再看這剪裁,領口的弧度、裙擺的收褶,那都是城里最好的裁縫憑著手感一刀刀裁出來的,堪稱鬼斧神工!”
他又指著裙角繡著的細碎花紋,湊近了說:“您再瞧這碎花,繡的可是天宮里的‘忘憂仙蕊’,凡間千年難遇一回,送給心上人最是體面,寓意也好!”
見沈清離仍在猶豫,老板眼珠一轉,又從柜臺下翻出個木盒,打開來里面放著一支雕花銀簪、一對珍珠耳飾,還有一盒胭脂水粉。
“您看這樣成不?買這套衣裳,這些小東西全當添頭送您,買一送三,這價錢在整個集市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夠劃算了吧?”
買一送三實在劃算,可沈清離也確實是身無分文。
他默默垂下眼眸,手指在袖擺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忽然想起懷中那枚溫潤的玉佩,正要抬手取出,耳邊已傳來白子秋冷冽的聲音:“五兩,一分不少。”
話音未落,便聽得“叮當”幾聲脆響,是銀兩落在木盤里的動靜。
老板眼睛一亮,麻利地收了銀子,將月藍色長裙仔細疊好,連同那套贈品一起塞進精致的錦盒,雙手捧著遞到沈清離面前,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客官慢走,下次再來光顧!”
沈清離握著錦盒的手微微發緊,剛要轉身向白子秋道謝,對方卻突然探手過來,一把奪過他的玉佩。
白子秋捏著玉佩在手里轉了轉,眸光沉沉,這玉質地瑩潤,確是上等白玉,雕工也仿得有幾分神韻,雖與白衣那枚真跡尚有差距,卻已足夠以假亂真。
“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他抬眼看向沈清離,語氣里聽不出情緒,眼神卻像淬了冰。
沈清離一怔,下意識回道:“是。。。。。。是一位女子贈我的。。。。。。”話說到一半,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猛地閉了嘴。他忽然想起此女恨透圣龍騎士,若是被二人知曉,怕是會給此女帶來麻煩,所以他選擇閉口不談。
白子秋盯著沈清離,目光沉沉地沉寂了片刻,忽然開口:“這衣服,是買給冉兒的?”
沈清離點了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她總愛穿些素凈的淡色衣裳,瞧著毫無生氣。我想著。。。。。。添些鮮亮的顏色,或許能好些。”
“你喜歡她?!”白子秋的聲音猛地拔高,眼底滿是難以置信,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至極的事。
沈清離立刻搖頭否認,淡淡說道:“我不喜歡她。恰恰相反,我很討厭她,討厭她總是操控我,討厭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頓了頓,眉頭微蹙:“可我能感覺到她恨我。”
“恨你?!”白子秋低聲重復著這兩個字,眸光微閃,不知在盤算些什么。他沒再多問,轉身便上了馬車,只丟下一句:“快走吧,時候不早了。”
夜幕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鋪滿天空。三人一路顛簸,終于在月色朦朧時趕到了竹屋前。
沈清離捧著錦盒,剛踏上竹屋門前的石階,便被兩個守在門口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侍衛上下打量著他,眼神里滿是輕蔑,伸手就往他肩上推搡了一把,嗤笑道:“你就是羅統領嘴里說的那個小白臉?瞧著也沒什么稀奇的。”
另一個侍衛更是直接,朝沈清離腳邊狠狠啐了一口,罵道:“媽的,搶別人老婆的混賬東西。”
沈清離眉頭緊蹙,冷笑一聲:“我是混賬東西?那你們又是什么?看門狗么?”
這話如同火星落進油鍋,兩個侍衛瞬間被激怒,怒喝一聲便抄起腰間的大刀,一左一右朝著沈清離猛撲過來。
浩溫華眼神一凜,腳下已踏出半步,正要上前阻攔,卻見兩道銀光驟然從暗處飛射而出,纏上侍衛的手腕腳踝,將兩人硬生生定在半空,動彈不得。
“清離,你回來了。”
一道輕柔的女聲自身后傳來,沈清離猛地回頭,只見冉兒坐在輪椅上,從竹屋里出來。
她臉色蒼白,唇邊帶著淺淡的笑意,那笑含著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