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盛是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的。

　　是任文文。

　　“書呆子早啊？今天也要把自己一整天埋在書本里嗎？”

　　“誰說的？我昨天就加班把今天的活干完了，誰像你一樣，發個自拍拖到半夜。”

　　“你等我發自拍等到半夜嗎？”

　　蘇一盛心跳瞬間停了一拍，他憋了好久才憋出這么一句來：“我是復習到半夜，誰要等你自拍啊，我只是復習完順便看了一眼，順便而已。”

　　“哦……話說你還沒正式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到底為什么那么反感我？”

　　其實現在的蘇一盛內心已經有答案了。但他那股子驕傲勁絕對不允許他坦誠：“因為你太惹人注目了，太夸張了。”

　　“所以你才會被我吸引嗎？”

　　蘇一盛又被堵住了嘴，他都能想象到任文文在屏幕后面幸災樂禍的卑鄙嘴臉。可他除了那幾句蒼白的辯白以外，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有力反擊。

　　“你那么夸張，想不注意到你都難把。”

　　“即使你的座位離我最遠？”

　　蘇一盛又被堵得沒話了。他丟下一句要吃早飯就沒管過手機，開始閉上眼睛閉目養神，試圖梳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我到底怎么了……我為什么要配合她耍這么久啊……

　　蘇一盛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任文文為什么人緣那么好，她似乎有能看穿人心的魔力，和她說話，既能讓自己有存在感，氛圍也不會很干，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使了什么魔法，能夠自然地拉進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切，雕蟲小技，我學學也可以的。

　　發覺自己夸了任文文一通的蘇一盛連忙晃了晃腦袋，不行，她可是讓自己被網暴的罪魁禍首，怎么能對她有好感呢。

　　回憶著任文文的說話方式，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可以扳回一局的說法，于是抓起手機，噼里啪啦打出這樣一句話：哪有正常人這么和人聊天的，你果然還是很裝，故意做出一副與別人親近的樣子。

　　任文文：那正常人怎么和人聊天？

　　蘇一盛：至少不像你這樣吧，我們很熟嗎？你就一副和我玩得很好的樣子，你這樣不就是因為你裝習慣了嗎？

　　任文文：那既然我們不熟，那你為什么還要和我閑扯這么多呢？正常人的話，不是應該早就把我拉黑了嗎？

　　蘇一盛，在躊躇了三分鐘之后，放棄了拉黑任文文。

　　吃完早飯無所事事的蘇一盛原本想試著玩一整天手機，可玩著玩著焦慮感又悄悄爬上了他的眉梢。他放下了手機，又一次搖搖晃晃地坐到了書桌前，開始刷數學題。一邊刷題，大腦里的學習計劃布置機制又開始飛速運行起來，幾乎是在完成了第一道題的同時，又給自己布置了一攬子加碼學習計劃。

　　蘇一盛原本舒展的眉頭又一次緊皺了起來他屬于那種一旦陷入某種狀態就很難自拔的人。比如說當他陷進與任文文那種奇妙又快活的聊天氛圍時，哪怕事后蘇一盛總會很后悔，但他還是每次都不由自主地跟著任文文的節奏走。

　　學習上也是一樣，一旦蘇一盛陷了進去，他的理性就會徹底崩潰，整個人進入一種敏感無比的癲狂狀態，說不得惹不得罵不得。現在的他對學習已經偏執到了病態的境界，只有等他完成給自己布置的所有任務之后，他才會慢慢緩過來。

　　不過，任文文又一次打破了這種狀態。

　　在手機震動了好幾次之后，蘇一盛一摔筆，十分不耐煩地扯過手機點開，發現任文文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任文文：不是說學習任務已經完成了嗎？怎么還在學習？

　　蘇一盛一愣，暫時從瘋魔狀態中抽離出來：你怎么知道？

　　任文文：這點小事都辦不到，怎么當社交達人啊。話說你這樣沒問題嗎，真的不會把自己壓垮嗎？

　　蘇一盛：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脆弱啊？別自以為是了。

　　任文文：哦，是嗎？那是誰被嚇得請了一天假啊？

　　剛剛對任文文產生的那么一點好感瞬間煙消云散，但這一次他對任文文是發自內心的生氣，而不是因為學習焦慮而產生的作用。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為自尊心被傷到了。

　　蘇一盛：你別以為你自己就無敵了，總有一天有你哭的時候。

　　不知不覺，蘇一盛又忍不住和任文文聊了半小時。蘇一盛好像一個一直被教育只能吃素的孩子，某天終于嘗到了肉的味道，從此他便開始了在偷吃肉的快感與吃完后的罪惡感里沉淪的痛苦之中。現在的任文文對蘇一盛來說如同毒品一般，和任文文說話能享受到他在苦悶的學習中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的快感，但也因此讓他陷入無盡的自責與痛苦里。

　　所以在意識到時間又過去了半小時之后，蘇一盛又一次開始綁架自己。

　　蘇一盛：不和你說了，我要去學習了。

　　任文文：……好，記得適可而止。

　　星期一的時候任文文還是像以往那樣和幾個女同學扎堆在一起胡鬧，而進入了學校的蘇一盛可以說是前功盡棄。因為學校的高壓氛圍會將他禁錮在焦慮的狀態里，連帶著，他對任文文的態度也變得十分不客氣。但這次，他說的話有了些許改變。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我在學校心情不好，等放了學你再來找我。”

　　任文文嘆了口氣，離開了。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后，她仍然一臉擔憂地用充滿悲傷的眼睛望著像蝦米一樣弓著腰做題的他。

　　在學校的蘇一盛從來沒有開懷大笑過，哪怕是班上最搞怪的同學出了洋相也不能使他開心一分，任文文深知這點，也知道現在的他其實已經比之前的狀態好多了。至少現在他愿意接受自己的改變，也不會和快樂過不去了。

　　他可能也想改變吧，但這么多年他給自己的精神鐐銬，怎么能說摘就摘呢。

　　任文文除了擔心，也幫不上別的忙。她掏出自己偷偷帶的手機，發了這樣一條說說：本不該憂愁。配圖是一張存貨自拍。

　　發出去之后，任文文沒有像以往那樣等著別人回復，而是繼續望向蘇一盛。

　　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