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一個舊色白夾在一棟棟樓中的醫院。

　　伊萊恩好像燙到了心的跳聲，跳得十分緩慢十分詭異，沒有旋律的跳動，千變萬化的跳動，時而像大擺鐘，時而如同亂濺的雨滴。不規則的，遲延的。

　　她想進去。一種奇怪的感覺引導她進去，隨著心律。。。

　　果然。

　　醫院里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巨大繁殖的空間里，伊萊恩感到了壓抑，如同迷宮般。

　　然后，她在一扇門前停下了，門是關著的，她剛抬手打算敲門，然后門便打開了。里面是一巨大的畫室，室內的病床也沾滿了顏料，里面還放了架小提琴和鋼琴。還有一大堆零七零八灑在地上的藥瓶，支架，玩偶頭套。

　　“你好，這里是第六醫院，我是β真祖，檸檬。”穿嘻哈衛衣的少年蜷縮在窗檐，身向后傾，搖搖欲墜，臉上帶著奇怪但有些頑皮的笑。但皮膚很白，接近透明，遮不住的病弱。蒼白與五彩的顏料相撞，更是說不出的奇怪。

　　β真祖檸檬歪頭笑，說不出的奇怪。

　　這個也是位真祖，伊萊恩有點驚訝。

　　“為什么您能記住您的名字？”她小心翼翼問。

　　“不~知~道~”檸檬跳下窗，踢開藥瓶，走到她面前俯身，“造一個唄。”

　　“如果沒有名字，造一個給自己不就行了嗎？”他撓撓頭，聳肩，“大概這樣。”

　　伊萊恩覺得。。。很有道理。

　　第二個問題。時間？愿望？出生？

　　“為什么叫檸檬呢？”

　　檸檬嚴肅了，一本正經道：“我怎么知道。”

　　有點。。。吐血。

　　檸檬左思又想了一陣，嘟囔：“可能，腦子缺了一塊。”

　　他邊說邊彎腰去翻東西，伊萊恩奇怪地感到，他可能在找他的腦子。

　　突然靈機一動，檸檬左拳擊右掌:“想起來了。”他快步走向鋼琴，然后——被熊偶頭套絆倒了。他趴在地上，翻了個身，愣是看著天花板沒發聲。

　　“您沒事吧？”

　　“好痛。”他回復，他抬手揉揉額頭，坐起來，看向伊萊恩，他不笑的表情，有點冷漠。然后他頭一偏，再次撞上床角，刻意地，用力地。。。

　　檸檬抬手接住他流下的鮮血，然后手翻轉，將血滴在了地上。

　　“我不回答這個問題了。”

　　他淡淡說。

　　然后他看到了伊萊恩呆了的樣子。

　　“嚇到了？”他看起來有點愉悅。

　　伊萊恩搖頭，使得檸檬又掛下了嘴巴，捂著頭靠在床檐：“要問第三個問題嗎？”

　　“是的，沒想好。。。”

　　“那休息一下吧。”檸檬站起來，坐在了畫板前，然后將小小的伊萊恩抱在腿上，開始用畫筆涂畫。

　　伊萊恩專注地看著，親眼看見畫上的白天變成黑夜，頭蓋骨變成了活人，還有，一個醫院變成了一個星球，最后她看見她爸爸，趴在桌上靜睡，樹葉，窗臺，十分寧靜。

　　檸檬拿出另一顏料，畫出的是血一般的紅，凝在真祖的手腕上，凝成一串鮮紅如有生命般的佛珠。

　　伊萊恩抬頭，看著他的側臉。

　　“爸爸說，這顏料是罌粟紅，有毒。”

　　“沒事。”檸檬毫不在意地用沾了顏料的手擦額頭上的血，紅色的顏料與紅色的血混在一起，不知道是血還是顏料了。

　　他看了看手上沾的一抹紅色，然后放嘴里含干凈了。也不管是血還是顏料了。

　　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人。。。

　　“最后一個問題，請問吧。”他放下畫筆。

　　伊萊恩試著問：“請問。。。你知道我爸爸的名字嗎？”

　　檸檬像聽到一有趣的事一樣，莫名其妙大笑出聲。

　　伊萊恩搞不明白哪里好笑了。

　　“我知道啊。”他笑著說，看見伊萊恩雙眼一亮的期待表情，又笑意更深，無害而溫順道，“可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呢？”

　　伊萊恩瞪大了眼，因為從沒遇見這種情況，傻在了那里。

　　檸檬再次拿起了畫筆，亂涂亂畫，畫中的真祖睜開了雙眼，眼中像有生命，倒映著伊萊恩與檸檬。

　　“原則，原則，原則，為什么一定要遵循原則呢？”

　　檸檬勾著嘴角，畫中不知不覺間，真祖變得越來越幼小，最終變成了檸檬般的年紀，在畫中坐了起來，望向前方，嘴角也勾起了。

　　“嚇傻了吧，小家伙？”檸檬挑眉，“沒有說不告訴你呦。”

　　“啊？”

　　檸檬撈起伊萊恩的手，在她小小的手心上畫下的兩字。

　　“記住了，不要丟了呦。”

　　檸檬的話回蕩在耳邊，伊萊恩收起了手心，重重點頭。當她走出這個房間時，突然發現，從進門開始，心臟的聲音停了，但出門時，心臟聲又響了，此后，再無聽見心跳聲。

　　站在墻角，檸檬低頭看著放著墻角的檸檬草，伸出手，用刀割掉血脈，血淅淅瀝瀝滴在檸檬草上，淹沒了檸檬草，檸檬草枯萎了。

　　他走到鋼琴前坐下，蒼白修長的手指按在琴鍵上，彈起悠揚，活潑如同心跳的曲子，血淅淅瀝瀝滴在黑白的琴鍵上，淅淅瀝瀝地濺在地面上，但曲子一直歡悅，一直歡悅。

　　他沒有回頭，他的畫在融化。

　　畫中的真祖依舊笑著，少女坐在他前，少年坐在他旁，一只貓趴在他的桌上，安詳睡著。。。

　　為什么叫檸檬？

　　他調轉了音調，鋼琴發出了來自人類世界檸檬樹的聲音。。。

　　他的表情依舊快樂。

　　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