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載光陰流轉,今日是張成與高曉玲的瓷婚紀念日。張成特意請了假,天還未亮,便驅車帶著妻子前往白云山——他想在破曉時分,與她并肩立于山頂,共迎那噴薄而出的朝陽。
山道蜿蜒,車輪止步。張成穩穩推起輪椅,沿著坡道緩緩上行。清晨的山野空寂無人,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微風無聲,只輕輕撩撥著樹梢的葉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目光流連于沿途的晨光山色。
“日子真快啊,”張成輕聲感慨,目光落在妻子鬢角,“你還是那么好看,只是……當年那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如今稀疏了些,也添了銀絲。”
高曉玲聞言淺笑,目光投向遠處層疊的山巒:“都五十歲的人了,哪能跟小姑娘比?不過呀,人活的就是個心氣兒。心若年輕,人就年輕!”
“說得在理!”張成點頭應和。
“光心氣兒足還不夠,”高曉玲轉過頭,眼神認真,“還得有奔頭,有擔當。你現在是一廠之主,百十來號人指望著你呢,帶著大家伙兒把日子越過越紅火,這就是你的使命。”
“說起這個,”張成語氣誠摯,“真得謝謝你。沒你在身邊,我可能還是那個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找不到北的愣頭青。”
“夫妻同心嘛!”高曉玲拍拍他的手背,“對了,聽說車間王主任快生了,你抽空得拎點東西去看看。人心都是肉長的,得讓大家伙兒念著你的好……”
絮絮叨叨的家常話里,兩人抵達了山頂。恰在此時,天際線裂開一道金紅,萬道霞光奔涌而出,瞬間為相依的兩人披上了一層溫暖而神圣的金紗。張成半倚著輪椅扶手,高曉玲依偎在他懷中,靜靜沉醉于這天地饋贈的華美序章。
不遠處,清脆的童聲打破了寧靜。一家三口笑語盈盈地走來,小男孩跑在前面,拽著風箏線,一步三回頭地沖著父母笑。
張成望著那活潑的身影,眼底倏然泛起水光,那個叫“張鳴”的名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高曉玲立刻察覺了他的心思,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握緊了他的手:“要不,我們再要個孩子吧?家里……總歸還是有個孩子的笑聲才圓滿。”
“我也想啊,”張成眼底掠過一絲黯然,“可咱們這歲數……”
“誰說非得自己生?”高曉玲眼中閃著光,“可以領養啊!山腳下南街就有一家福利院,條件合適就能申請。”
“真的?”張成黯淡的目光瞬間被點亮,“那……待會兒下山,我們就去看看!”
午后,陽光灑在福利院的小院里。在院長的陪同下,夫婦倆慢慢走著,目光溫和地搜尋著。許多孩子怯生生地躲開了陌生人的注視。唯有窗邊,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女孩安靜地坐著,像一株小小的含羞草,沒有逃離。他們輕輕坐到對面,靜靜地觀察著她恬靜的側臉,試著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女孩只是微微垂著眼簾,沒有回應。
后來,院長輕聲講述了女孩的身世:她叫安安。生父不詳,母親在生下她時便撒手人寰。唯一的姑姑新婚燕爾,視她為拖累,怕惹人閑話,最終在一個寒冷的清晨將她遺棄在福利院門口,只留下一張寫著寥寥數語的紙條,便遠嫁他鄉,再無音訊。
看著安安清秀的五官,感受著那份莫名的眼緣,更因這令人心碎的身世而涌起深深的憐惜,張成和高曉玲對視一眼,心意已定:就是她了。
一周后,家中早已準備好了一間溫馨的小臥房。墻上貼著閃爍的星星和俏皮的大白兔,床頭堆滿了毛茸茸的玩偶伙伴,書桌上整整齊齊碼放著色彩斑斕的繪本和童書。他們迎來了安安。日子在無聲的陪伴中靜靜流淌,陌生感漸漸消融,熟悉帶來親近,最終在細水長流的歲月里,他們用耐心和愛,將彼此緊密聯結,成為了真正血脈相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