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開始下起了雨。
烏云遮蔽了天空,漫出天邊。即使望向遙遠的云端,依然看不見盡頭,仿佛世界的每個角落都被這片灰幕覆蓋了一樣。
持續不斷的雨滴不僅打濕了土地,變成了難以行走的淤泥路,也緩緩奪走路上行人的體溫。
若是有一件厚一點的衣物,又或者是一個可以遮擋些許風雨的遮擋物,也不至于這么讓人煩悶。
然而這兩樣東西,蜷縮在一塊巨大巖石之后的少女一樣都沒有。
不僅如此,深深垂著腦袋的少女身上穿著的衣物更是薄如輕紗、近乎透明的材質觀感。
而且這衣物像內衣一樣,布料稀少到讓少女大塊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沒有絲毫的贅肉,纖細的秀腿更是一覽無余,可謂是相當煽情,也很讓人難以理解。
但如果再細看,就能從她右腳處發現沉重漆黑的鎖鏈,后面居然還拖著一顆人頭大黑不隆冬的金屬球體,便也能夠猜到幾分少女此刻的處境了。
在這種荒郊野外,那近乎于無的衣物拿什么抵擋雨水陰濕的寒氣,逐漸滲進少女的身體,奪走她身體里為數不多的熱量。
好冷……
凜冽的冷風宛若無情的刀鋒刮過少女的身軀,無視了她的嗚咽聲。
“嗚嗚……”
少女抱緊了身子,緩緩抬起一張眼淚嘩嘩的姣好面容,隨便瞄一眼都是那種受歡迎、惹人憐愛的類型,說是天生麗質也不為過。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里蜷縮了多久,在雨水還未落下之前,她便已經拖著酸痛疲憊的身子、心灰意冷地來到了這里躲起來。
再往前,就是自己還什么都沒有搞清楚,就被一幫人打暈,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全被更換,被扣上了腳鏈扔到了這里。
一開始嘗試著去掙脫鐵鏈,但發現這只是在徒勞,她的力氣還沒有大到可以扯斷鋼鐵的程度,也沒有發現任何能讓她掙脫的空隙。
沒有辦法扯開鐵鏈,那就只能拖著沉重的鐵鏈與鐵球,光著腳前行,但沒過多久,便身心俱疲,裸露的雙足下,也磨破了皮,留下來一道道血痕,已經是寸步難行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身處何處。
“嗚嗚嗚……有沒有人,快來救救我……”
微小的、帶著哭腔的呼喚聲根本于事無補,但就算再大聲,喊破喉嚨,也不會有回應,因為這里根本就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要是……要是之前不從那里經過的話就好了,我就不會被抓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嗚嗚嗚……”
話才剛說出口,她的視線又變得更模糊了。
但是后悔也沒有用,而且現在后悔也太晚了點,雨也沒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
“咚!”
突然傳來的地面震動聲,使得少女背脊一顫。這就好像是金屬板在與地面碰撞,或者說是穿著者金屬重甲的騎士在踏擊著地面的聲音。
就在少女一愣神的功夫,又是“咚”地一下,與少女的距離更加靠近了一點。
“……是誰?”
少女沒敢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偷偷往發出聲響的方向瞄過去。
“咚!”
又是一聲,與此同時,少女睜大了雙眼,露出了驚恐萬分的神色。
她已經看到了發出“咚咚”聲響的人類,不,應該不屬于“人類”這個范疇,大抵上更像是只怪物。
但少女卻不會這樣想,在她的印象中,是有一個更加適合的稱呼——神。
她愈看愈覺得恐怖。
事到如今,她要是再猜不出自己現在的處境,那可真是腦袋被凍壞了。
自己被抓走送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充當先給此地“神”的祭品,那么自己身上所換上的這身羞恥的衣物,也能夠解釋了。
少女本來因為被寒冷入侵而止不住顫抖的身軀,在看到那神明的面孔后也莫名的僵住了。
在少女眼中的確是“神明”的存在,卻是長著一番怪物的模樣,擁有著一張人臉的同時,身軀卻是被濃密的、大概是四腳野獸的毛發覆蓋,野獸一樣的身軀。
那毛發上面閃著油垢的光芒,看起來硬硬粗粗的,讓人下意識就會覺得他身上一定沾滿了塵垢臟污。
簡單概括,大概就是人面獸身的模樣。
甚至可以將其視作站立著的野獸,一頭大黑熊。僅僅是偷偷看一眼他的面孔,便能讓人感受其兇狠殘暴。
不難想象,要是真的落到這位“神”的手里,自己被遭受到怎樣的待遇。
少女似乎已經放棄了掙扎。
完蛋了,肯定跑不掉了,誰能救救我……
因為害怕而緊緊地閉著雙眼,仿佛是在等待著末日的到來。
不行……不行!我還不能死在這里……
少女回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閃爍著決心與堅定的光彩,為其增添了一份想要活下去的勇氣。
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力量,少女突然從巖石后面起身,往與“神”相反的方向、拖著沉重地鐵球跑。
我要從這里逃出去!
“哦?跑了?”
“神”早已經察覺到少女的存在,但似乎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底子下逃跑,頓時便來了興趣,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貪婪的眼神,有些興奮地咧開了長著獠牙的嘴角,“有意思,好久都沒有碰到這么有活力的祭品了,要好好玩玩才行!”
“神”沒有急著追上去,就像是為了讓自己的“獵物”跑得足夠遠,自己才可以盡興地陪獵物玩耍一番,就當是享用祭品前的開胃菜了。
少女使出了渾身解數,拼盡全力想要逃離,因為她知道,作為祭品的自己要是落到了“神”的手中會遭受到怎樣的待遇。
恐懼也能帶來力量。
但這些氣力卻也不是憑空而來,本質上就來源于自己身體中未曾意識到的那一部分,并不是永不枯竭的。
而且,如果不能盡快擺脫“神”,那氣力耗盡之后,那么依舊只能任其宰割。
而這份因為恐懼而激發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耗盡,或許就是在……現在。
遭了……沒有力氣了……
少女的右腿再也使不上勁來,拽不動那鐵球,身心俱疲地跌倒在地發出“啪嚓”一聲,嬌小的身體倒向被雨打濕的地面,濺起一大片泥水。
反觀追她的“神”,倒是不緊不慢地在后面跟著,那架勢到更像是散步一樣,絲毫沒有擔心它的獵物會從自己的手中逃脫。
“哦?這里是……”
“神”注意到了,有幾顆粗壯的柱子赫然佇立在這片大地上,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形的大陣。
表面上看過去的就只有這些,但不知為何,愈來愈靠近這圓陣的邊緣,“神”的心里就越加感到莫名的慌張,第一反應便是產生了退意。
而少女摔倒的地方,卻已經在柱子圍成的圓形之中的范圍了。
“這里什么都沒有,為什么我會這么心神不寧?”
“神”瞇起了雙眼,遲疑了一會兒,然后搖搖頭,嘀咕著,“總不能讓到手的祭品就這么飛了。”
他選擇了將屬于自己的祭品少女帶走,然后趕緊撤離這到處透露著不對勁的地方。
見到往自己一步步走來的“神”,少女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惜只是徒勞無功,她已經連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
擺脫了,不要過來……至少現在不行……
她只能無力地祈禱著,祈禱著“神”就此放棄,不要把她抓走。
“神”猙獰的面孔已經近在咫尺!
忽然,地面一陣劇烈地晃動,似乎是少女的祈禱奏效了,上天給了她回應。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但這忽如其來的震動的確讓“神”停下來腳步。
“什么東西?”
“神”十分謹慎,他剛想要蹲下去,查找出這震動的源頭,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到了這座圓形大陣的中央,然后……
“呃啊!”
“神”發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掐住了脖子,連同整個身子一起被困住,怎么都掙脫不開。
那圓柱的中央,一道赤紅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像是擎天巨柱一樣,捅穿了天空,震散了圓形大陣上空一望無際的烏云。
“那是什么,人類?”
“神”驚恐的眼神中,看到了那光柱中懸空盤坐著的人影,完完全全是人類的面孔,但氣息,卻那么模糊,就連“神”自己也說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少女也被此刻眼前的一切驚呆了,渾然沒有察覺到在這圓形大陣中的自己,體力居然在快速的恢復,就連摔倒、被腳銬磨擦、以及足面上一條條的傷口也在慢慢地愈合。
“不是巫,不是妖,那就是人類?不對,人類怎么可能這么強,那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仍然被無形之力掐住脖子的“神”,在恐懼與震驚的雙重壓迫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么一句話,招來了自己的禍患。
“呵呵,你剛剛稱呼我什么?”
赤紅色光柱中的少年緩緩睜開了雙眼,那雙眸子中充斥著毫不掩飾的怒火,更是帶著無窮的殺意。
腦海中剛意識到這句話是出自于那光柱中、不知身份是什么身份的人形少年之口,“神”就感受到了一陣自己根本無法去抵御的罡風刮過自己的面孔,這是被無數刀片硬生生地割裂的痛楚。
緊接著,一道無形之刃“嗖”的一下發出破空之音,從“神”的身軀上毫無停滯地劃過去,與其一起飛出去的,還有一條手臂。
那正是神的右膀臂。
“唔,唔唔啊啊!”
耐不住臉部和右臂傳來的疼痛,“神”痛苦得想要大聲嚎叫,但喉嚨又被死死的鉗住,只能發出這般讓自己作為“神”顏面掃地的聲音。
不過,在面對死亡的威脅前,他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趕快離開此地,就算再丟臉一點又能怎么樣。
“我自嘲也便罷了,什么時候你這種螻蟻也可以譏諷我了?”
原本懸浮于天空中的赤發少年緩緩放下雙腿,降落到了地面后,慢悠悠地走出來之后,通天的赤色光柱也便頃刻間從此處消失不見。
一見到讓自己表現得如此狼狽不堪的罪魁禍首,“神”的雙眸充血瞪著赤發少年看,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將這個表面看上去很弱小的家伙給撕碎。
“我懶得去猜你在想些什么。”
少年直接選擇無視了這家伙充血的雙眼,隨意地在空中劃了一下,將束縛著“神”的“無形之手”給解除了。
“撲通”一下,“神”便狼狽不堪地掉在了地上,劇烈咳嗽的同時,他猛地抬起手臂,用右手食指直接指著少年,破口大罵道,“你竟敢如此羞辱我!不過一個人類而已。”
少年挑了挑眉,剛想要問問這家伙“你不認識我”,卻被搶了先,只能堵在喉嚨里。
雖然后半句話沒聽明白“人類”是為何物,因為自己只知道“人形”,但也能聽出來這家伙是死性不改,不光敢罵,還敢指著自己,明明就在剛剛已經給了個下馬威,即便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該恭恭敬敬的才對。
真不知道這個巫族在想些什么,難道是想不開要自尋短見?要么就是腦子不開竅,壞了。
“人類,你不能殺我!我是這里的神!殺了我,這片大地上的人類可是會……”
“神”威脅的話剛說了一半,就感覺到喉嚨再一次被無形之手掐得死死的,愣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算了,你還是閉嘴吧。”
少年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抬起手臂做手刀狀,似乎已經認定了這家伙的無可救藥,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第一次沖撞了我,我只切去你一條手臂,已經是對你大發慈悲。
但你貌似不是很想這么愉快地活著呀……”
起手往上,沒有半點猶豫,手刀鋒利到切割“神”的肉軀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而那個可憐的、跑龍套的腦袋就這么飛到了空中。
“在我面前,你也敢稱神?”感知到封塵許久的大陣松動,坐在那至高之位、身披鎏金邊黑玄袍的男子猛地睜開雙眼,與此同時,一股恐怖的威壓從其身體中宛若洪水般噴涌而出。
“時隔數千年之久,那個怪物的氣息居然又出現了。”
他的憤怒已經無加掩飾地遍布到了整個大殿,任是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吭聲。
如今坐在寶座上的這位,與昔日的那位帝皇神貌相近,但若仔細看來,也便能發覺到眼前這位天庭之主的臉龐稍顯輕狂高傲。
但是這一次的暴怒,也是對這件事的高度重視,并非是借著天庭之主這一職位和至高頂尖的力量來的肆意妄為之舉。
“本座可以感受到,那個家伙現如今的力量似乎已經弱小到不足為懼了。
本應該由本座親手血刃,報弒殺兄長的深仇雪恨,可眼下的天庭還得由本座坐鎮,以防那虎視眈眈的威脅者乘虛而入。”
天庭之主目光如炬,掃視著眼前匍匐于自己腳下的“眾神”,最終落到了一道身影上。
“就由你前往,去搜尋那個螻蟻和被封印的罪孽者,斬草除根!”
……
“真是的,這樣還臟了我的手,可惜那柄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少年無意地督了一眼遠方的天空,然后無比嫌棄地看著眼前的無頭尸體,但又發現缺了個什么,疑惑地挑了挑半邊眉毛。
下一瞬間,先是聽到一聲沉悶的“咚”了一聲,這顯然是那個被打上天的腦袋掉下來了,緊接著,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震得少年耳根子疼。
少年不滿地扭頭頭來,看向“噪音源”,他是想知道,從他自光柱中蘇醒,到跑龍套的“神”死翹翹,一直都待在那個地方、半步未移的生物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生物的氣息,不是巫,也不是妖……
少女還處在驚嚇過度的狀態中,身體無力地癱在地上,小嘴也因為過于驚愕呆呆地張著。
……
“這……這怎么可能!”
負責觀察的祭司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被什么嚇著了一樣魂不附體,雙眼瞪得像銅鈴般大小,喃喃自語著,“神……
神的氣息怎么一下子消失了!
還有難道紅色光柱的位置……”
即使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這位祭司還是無法完全相信那就是事實,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之所以站在這距離神降臨之處稍遠的高臺上,是為了確保將祭品萬無一失地送到神的手中。
只要神一抓到祭品,那么接下來祭品會被撕成碎片、然后被神一口吞掉……無論會發生些什么,他作為祭司的“神圣工作”無關了。
一切本來都應該按照計劃進行,但是,未曾預料到的紕漏出現了……
“那道光柱到底是什么?是神跡?可神的氣息怎么會消失不見了……
難道是神故意要這么做的?”
腦海中剛蹦出這個念頭,祭司嚇得立即搖搖頭,在心中默念著:這位神可從來沒有如此過度謹慎,連自己的氣息都掩藏起來……”
但如果神真的想這么做的話,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進行了種種猜測之后,祭司還是決定了。
這種詭異的大事,得趕緊回去報告給大族長!”
祭司皺起來的眉頭中透露著陣陣驚愕與不解,眼神之中還流轉著擔憂的神色。
如果是祭祀神明的過程出了差錯,那么對于部族絕對是不可小覷的打擊,要是惹怒了神明,那下場更是不可想象……
祭司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對于這種出乎意料的突發狀況時,可以算得上是毫無應對能力。
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至少,他在任祭司這一職位的這些年還從來沒有過。
他趕緊下了高臺,連奔帶跳的跑步往部族的方向跑。
……
先是被當做祭品拋到荒野,接著被“神”追殺,然后“神”被一個更厲害的小孩殺了,這已經夠刺激神經的了。
少女是這么想的。
“殺……居然殺掉神了……好強啊。”
但沒想到,正當自己稍微緩過神來,發覺自己身體上的傷居然痊愈、體力也恢復了差不多的時候……
“砰——”
這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一個圓滾滾的玩意兒剛好就掉在她不久前往前伸出的兩腿中間。
一下子就變成了那個面孔猙獰的“神”的大腦袋在和她在四目相對。
重點是那個腦袋臨死前嘴巴大開,露出一排排好像食人野獸般的獠牙,驚恐的眼神就這么大刺刺地睜著。
這哪怕來個大老爺們兒怕是也遭不住,得連滾帶爬、尖叫著跑開。當然腿軟的,膽子又小的,怕是直接嚇暈過去了。
所以說,這少女膽子倒是還挺大。
赤發少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少女的模樣,她有一頭很是顯眼的銀白色頭發。
不過相較于她的一對眸子還是遜色了一點,那泛著紫色光芒的瞳孔,給人以虛幻而又柔弱的感受,很容易就能想象出來少女哭唧唧的時候、惹人憐愛的模樣。
少女全身上下看不出來多少贅肉,這可能也與其身子有些單薄有關,總之不是很豐滿的類型……
不過,赤發少年的關注點似乎并不在這些。他只是很好奇,為什么少女要穿成這副暴露的模樣往外跑。
雖說不是裸體,但也相差無幾。隱隱約約有些通透的布料,僅僅遮住了少女一些重要的部位,大片暴露出來的肌膚自然是被少年一覽無余。
這種服裝倒是能激起雄性生物的罪惡心理,無論巫族還是妖族,人形都是他們共有的形態,因此,在種族這方面的隔閡都不用太過在意,這些雄性生物也難免有共同的嗜好……
“要說有這種癖好的家伙,我貌似也在巫族里見過。”
不過,這些都不是赤發的少年所在意的。
“難道就我沉睡的這段時間,外面的世界已經變得這么開放了嗎?大概會變得比以前更有意思。”
這才是足以讓赤發少年產生好奇的事情,“人類……是都喜歡這樣光著身體?”
“才不是!”
聽到對自己的這番評價,少女又羞又惱,幾乎是沒有經過大腦的處理便脫口而出。
當然,說完就后悔了。
糟糕,我怎么敢對他這么說話,連神都被殺了,明明以為好不容易撿到了一條小命,完了完了……
一想到自己的小命還是不保,少女姣好的臉龐嚇得慘白,低著腦袋不敢動彈,帶著畏懼的目光偷偷往上瞄。
其實這種情況下,她最有效的保命手段應該是趕緊到這個“弒神者”的面前跪下,祈求饒恕。但
少女似乎因為恐懼和緊張忘記了。
等到她片刻之后突然注意到的時候,貌似已經晚了。
那擁有著少年模樣、但說不清是人還是“神”的弒神者正在慢慢地往她這里走過來。
“不,不要殺我……”
眼看著那宛若人形怪獸的身影越來越靠近,少女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在距離達到三尺左右時,腳步停了下來。
“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絕不允許違抗自己的語氣落到少女耳邊,使其身軀忍不住一下顫動,但還是強忍著恐懼,服從那少年的命令。
這是少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到少年的全貌:一個是高挑瘦削的少年,光從表面看上去的話,年齡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將近十五六歲的模樣。
不知何時褪去赤紅色、化作烏黑的青絲在冷風中搖曳飄揚,宛如黑色火焰一般。
往下則是一雙閃爍著銳利光芒的眼瞳,卻不知為何,少女看到這雙眸子反而有些安心。
再仔細端詳,少年裸露出的上半身皮膚,包括臉頰都繡有一條條狀似血脈的細致黑色刺青。
一條條黑色的線條在他的身軀上縱橫交錯著,雖然少年下半身有個破破爛爛的衣物擋住,但看那紋路的延伸,不難想象到他的腿上也印刻了這種黑色的詭異紋理。
少年似乎察覺到少女正為此疑惑不解的眼神,右手在胸前輕輕一揮動,他身上的那些黑色紋路居然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
這一動作讓少女又一激靈,不敢再慢吞吞地打量,連忙按照少年的指示來——盯著他的眼睛看。
四目相對,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個呼吸。當然,給少女的感受卻是若坐針氈,不敢亂動分毫,丁香紫的眼瞳泛著驚恐不安的神色。
然而這片刻過去之后,少年主動移開了視線,卻露出了一臉不滿意的神情。
“不管用了。”
他皺著眉頭掃了一眼四周,看向那些在光柱出現的同時一齊斷裂成兩截的石頭圓柱,若有所思。
然后突然“唰”地一下蹲到不知所措的少女面前,依舊是以命令式的口氣,面無表情地開口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嗯……啊?”
由于太過緊張的緣故,大腦一時間居然開始短路,少女沒聽清楚對方的問題。
少年挑了挑眉,又再問了一遍,“你是沒有名字嗎?人類。”
“回……回神明大人的話,我叫白素。”
“白素?”
“……是的。”
“在人類里面你算是長得有些好看的吧?”
這種峰回路轉的奇怪問題,白素苦著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大概是吧。”
“嗯,那就沒錯。”
少年抬起左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就算過了這數千年,我的審美還是一樣很好。”
“……”
白素無言以對,下意識將少年的話在腦海中又過了一遍。
等等,數千年?果然不是人類么,也只有神明才能活得這么久吧……
白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因為驚訝而無形中微微長大了嘴巴。
“呵呵,神明。”
少年瞄了一樣名為白素的少女的表情,輕飄飄地開口道,“我不是什么神明,至少不是你口中說的那些,當然,我好像也不是人,什么都不是……”
話音到此,突然沉寂了下來,少年的神情有些落寞,片刻之后,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我大抵上就是個怪物吧。”
怎么會是怪物呢?
不知為何,白素心里不認同這種說法,但也不敢說出來,生怕自己說多了招來禍患,只是干瞪著地面,默默地等待少年的下一步指示。
“算了,不扯這些沒有用的。”
少年自顧自地擺擺手,然后歪著腦袋對少女說,“我叫煌,挺厲害的。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幫你實現一下。”
“……呃?”
又因為沒有反應過來,白素也就沒明白自稱為煌的少年口中話語的意思。
面對這人類小女孩傻愣愣的模樣,煌倒是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我被你從封印中釋放出來了,自然要好好感謝你。說吧,想殺誰都可以。”
感謝我?
白素聽明白煌的意思了,但煌的最后一句又讓她一愣。
“怎么了?”
煌疑惑地問道,“不相信我的實力?”
“不不不。”
白素一聽,腦袋立馬像是一個撥浪鼓一樣搖頭。在見識到之前少年煌秒殺那位“神”后,白素心里已經認為前者是更強的神了。
畢竟,只要是神,對于她來說,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你想說什么便直說,沒什么好猶豫的。”
這句話似乎是給白素吃了一顆定心丸,她一咬牙,決定說出來,“愿望,一定是要殺誰嗎……可不可以是其它的……”
“嗯?”
煌挑了挑半邊眉毛,臉上又露出了一點不太高興的神色。
白素見狀心頭一緊,以為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急急忙忙想要辯解的時候……
“別的愿望……”
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神色,這是以往從未發生的,“我好像只會殺戮,其它的愿望雖然可以答應你,但……不一定能實現。”
“真的嗎?”
白素一臉的不敢置信,自己本該命懸一線,光是能活著就很滿意了,可最后居然遇到“一位十分厲害的神明要給自己實現愿望”這種好事。
這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至于現在內心激動萬分,久久不能平靜。
“嗯。”
煌則似乎還在糾結自己貌似只會殺殺殺,其它什么都不會的問題上,便隨意地回應了一下,“考慮好就說吧,早點結束。”
……,大事不好了!!
這條通往部落外面世界的大道上,一個穿著白色祭祀長袍的人正像是著了魔一樣往回趕。
這個部落里大概沒有人見過這位祭司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他身上帶著的鈴鐺也隨著步伐在鏘鏘作響,沒有往日那般清脆,也不見對待神明那樣的莊嚴肅穆。
對于他來說,一切都發生的太過于突然和詭異,與其聯系的神之氣息被突然中斷,對神的畏懼和比其他人更勝一籌的敬畏之心讓他慌張到不顧形象。
這是以往祭祀中從未出現過的情況,他的心中隱隱間似乎有了答案,但卻不敢繼續往下多想。
事態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嚴重了。
“誒?那不是祭司大人嗎,怎么跑得這么急?”
“難道是祭祀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不會吧,那可不得了了……”
看到慌慌張張的祭司,人們停下腳步如此竊竊私語地說道。
有幾個部族里較有身份地位的人甚至想上前詢問一下,但都被祭司給無視了。
只見他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另一邊還在著急地喊著,“都給我讓開!我有要事要找部族長!”
“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能讓這家伙怕成這樣。”
一個長著絡腮胡子、身材粗壯的大漢皺著眉頭,神情十分不滿地望向祭司的背影,“瞧他剛剛那副慫樣,怕是要尿褲子。”
“戰士長說的對!”
站在絡腮胡子漢子后面的,是個滿臉諂諛奉承之色的家伙,他彎著腰繼續說著,“居然敢不給我們戰士長面子,問個話都敢這么目中無人,真是反了。”
“說的好,哈哈哈,回頭給你獎賞。”
對于這個咧開嘴、宛若尖嘴狐貍一樣的人說的話,絡腮胡子聽到耳朵里似乎感到很滿意,臉面上也露出抑制不住的獰笑。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獻給神的祭品長得真不錯,太可惜了,本來就是到嘴的肥肉。”
絡腮胡子的眼神中毫不掩飾地展現出淫邪之色,“獻給神也是被吃掉,還不如讓我等先享用一番。”
“戰士長英明。”
……
被稱為“神”的人面怪物似乎已經死去,或者可以說是一動也不動,畢竟他的腦袋和軀體已經分了家。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煌還是來到了這具軀體的附近。
因為軀體一動不動也有可能是所謂的“神”在察覺危險之后的假死行為,感受到煌是無法戰勝的威脅而感到畏懼。
腦袋分了家卻還能活著的巫,也是存在的。
煌一腳踩在了那顆長著一張人臉卻有著野獸氣質的腦袋,稍微使勁兒。
“卡擦”一下,頭蓋骨直接碎裂,腦漿迸裂,噴灑向四周。
“……嗯,真臟。不過這下應該可以安心了。”
煌的指尖一串串水珠流轉,飛到被腦袋碎裂后噴出來的臟東西進行清洗,轉眼之間,臟污便都消失不見。
“嘔唔……”
“嗯?”
聽到背后傳來的聲音,煌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去,詢問道,“人類,你有什么事么?”
“沒……沒事……”
白素吞吞吐吐地這么回答,盡量克制住自己翻滾涌動的胃,不讓嘔吐物鉆出來。
因為這樣可能會觸怒“神”。
但這無疑是十分困難的。
即便生長于這片殘酷、充滿爭斗的世間,見過不少血腥的殺戮場面也是很正常的。
可在毫無征兆、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了一個好端端的腦袋碎掉,然后腦漿都爆出來的場景……任是誰都受不了的好吧。
所以說……沒事就有鬼了。
白素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竭力控制好來自精神和身軀上的雙重折磨。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煌的感知。
既然如此……煌選擇直接無視。
雖說要回報一次這名為白素的“人類”的恩情,但也僅限于為她實現一次愿望而已,除此之外,無需多想。
“你打算繼續保持這樣到什么時候。”
“唔,啊!”
少女發出驚嚇慌張的聲音,聲音里面帶著濃厚的困惑之色,不敢仰頭看向煌的臉,或許也是太過于慌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遲鈍了一下。
“現在就趕緊去吧。”
煌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面露畏懼神色的少女。
“好……好的。”
白素臉上的表情在驚訝和畏懼之間徘徊,在聽到煌的指令后像是理解了什么事情般立即點頭。
短短一個時辰里發生的太多,已經讓她有些暈頭轉向。從地上爬了起來的時候,還感到腿腳有些無力。
好在先前傷勢連同體力都神奇地恢復過來,否則,白素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離開這個地方了。
可是一站起來,白素便感受到了自己身體上現在是一股空蕩蕩的感受……近乎于什么都沒有穿、赤身裸體般的羞恥感——當然事實上也差不多。
雖說現在除了自己沒有別人,“神”也大有可能不是人,可是,年齡與自己相近,外貌又與人類少年一般無二……
“為什么不走了?”
看到白素走了兩步就停下來的煌,歪著腦袋疑惑道。
“這樣啊,原來你不喜歡穿這樣的衣服。”
沒等到白素給出答案,煌便好像已經看穿了前者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不喜歡那便換好了。”
“……”
煌凝視著少女,不像是在開玩笑或者胡言亂語,反而表情比起先前認真些許。這倒像是響應了少女的心聲。
這身到處都充滿羞恥感的衣物,白素早就想換去了。
可是雖然得到了“神”的許可,白素還是一臉愁容和無奈,因為環顧著四周都是荒山野嶺的,哪里來的衣物可以換。
然而下一秒,自少年手中飄出的一縷清風便給出了無聲的答案。
“……什么?”
少女感到一陣困惑,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上涼嗖嗖的,剛眨巴著眼,往下面一看。
“咦?”
原先那身若有若無的衣物已經被另一套新的衣服所代替,遮蓋住了少女裸露出的纖細優柔的身段和白嫩如霜的肌膚。
本是一件為了行動方便而倉促制造出來的白色連衣及膝裙,簡簡單單鑲著黑色的邊紋,卻在白素的身上展現出非凡清麗的一幕。
銀鬢若霜的少女目如秋水橫波,樸素無華的衣物更加能夠襯顯出她手腕、腳踝、美頸的精致無雙,哪怕是巧奪天工的精美飾品與其相比,也不得不相形見絀。
這般絕世容貌足以讓任何觀者動容,哪怕是曾經作為冷血殺戮兵器的少年,也忍不住繃直了雙眼。
煌的視線落在少女身上停頓了幾秒,像是看出神了一樣,隨后迅速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神態,用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著,“嗯,真不錯,可惜以前沒幾個能懂欣賞的。”
驚訝與喜悅之余,白素可沒忘記向這位知情達理的“神明”道謝,“多謝神明大人的好意。”
“不妨事。”
煌隨意地擺擺手,“還有以后就別叫我神明大人了,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什么神明,叫我煌就行。”
“那多謝神……煌大人。”
“把后面兩個字也去掉,那些亂七八糟的稱謂聽著煩,別讓我再聽到。”
煌想了想,又開口道,“也別再用什么敬辭,聽著別扭。”
“好……好吧。”
白素又想說些什么,輕微地皺著眉頭,卻是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
對于白素總是有話不說的習慣,煌感到很是厭煩,哪怕他一直擺著一副冷若冰霜、具有疏遠感的樣子,此時眉宇間也有了一絲不耐煩的意味。
有了煌的同意,白素這才下定了決心,想要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煌大……哦不,煌,你真的打算保護我,一直到我找到那個東西為止嗎?”
“嗯,毋庸置疑。”
煌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仿佛這天底下沒有他做不到的。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昂著腦袋盯著白素的雙眼看,“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不不不,沒有!”
白素連忙擺手辯解,“只是這樣做的話,可能會浪費你很多時間。”
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后開口。
“就這?”
第一次有人對自己的“好意”這么嘰嘰歪歪,煌反倒是來了些興趣。
要放在以前,要偶爾還人情的話,就只有“指示殺掉誰”這一種方式而已,眼前這個人類小姑娘貌似也沒有誰想殺。
既然要還人情,那就直接了解到對方目前最需要什么就行。
因為這個人類拖拖拉拉的,好像在猶豫些什么東西,煌等得心煩,直接讀取了這個人類小姑娘此刻最迫切的愿望。
“時間什么的,無礙。”
“……那好吧。”
“你以后有什么想說的,直說就行,我懶得每次都去猜你的心思。”
又被看穿了。
白素覺得有些尷尬,似乎只要自己猶豫著想說什么的時候,煌都能一眼看出來。
當然,必須要說的還是得說出來才行。
“我得先回到附近的那個部落里,去取回地圖才行。”
……
“辛苦你們了。”
老者對著完成押送祭品后、回到部族里的人們一一表達了慰勞之意,然后看著他們幾個一起低下頭,從此處悄無聲息地離開。
“……”
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前的事情了。
而此刻,這個紋絲不動、蒼老的背影正一邊看著那套軟趴趴垂掛著的白色衣物,雖然都沾染上了一些泥塵的痕跡,但卻沒有一點皺巴巴的樣子。
這些都是從一個從外地來到此處的女子身上取下來的衣物。
當然,那個年輕又美麗的少女已經不在這里,而是被這個部族里的大漢打暈,然后當做“祭品”獻祭給神去了。
老者自然是知曉這些的,因為他就是這個部族的族長,風幸川,所有的大小事物都得經由他的同意。
像祭祀神明這種頭等大事,雖說有祭司,但真正需要做出決策并且承擔所有后果的卻是他這個一族之長。
他的右手也在大腿上來回摩挲著,眉頭緊皺。這些當然是毫無意義的動作,但這也是風幸川在感到焦躁時的習慣。
看向那白衣的眼神中,也帶著陣陣后悔之意,遠不止于此,還有悲哀、憐憫……但這些都是一閃而過。
風幸川不敢多想,哪怕明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罪孽深重的事情,他也得承受下來,為了這個部族。
“為了我們這個快要支撐不下去的部族,就請你一人犧牲吧。”
面容蒼老的一族之沉重地嘆息,眼神中出現堅定之色。
當然,按照祭祀常規的流程來看,就算此刻他想要反悔,也早就晚了,說不定祭祀隊伍剛回來的時候,祭品就已經被神明享用了。
如果一個人的性命可以解救更多條人命,既然如此,也只能認定這是“最正確”的選擇了。
哪怕那個人對“自己會成為犧牲的祭品”這種殘酷的事情一概不知,也沒有關系了。
風幸川停止摩挲大腿的手,雙眼緩緩合并,但覺得心煩但也沒有用。
他是一族之長,有自己的責任,為了這個責任他已經做好了時刻犧牲的準備。
他再度睜開眼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準備去做其他需要他指導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
“族長,族長!快開門!”
一道慌亂的腳步聲傳來,然后就是一聲慌張到極點的呼喊聲,還沒有等到風幸川從椅子上站起來,這間屋子的門就忽然被打開了。
“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
風幸川不禁皺起眉頭,這種讓人心煩意亂的時候居然還有人敢來打自己,而且還膽大包天的把門給砸了。
但是在看到對方樣貌與神態之后,想要治罪的想法一下子就消失了,取之替代的則是疑惑與驚訝。
“祭司?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出什么事情了,這么慌張。”
“不……不好了,族長大人……”
祭司的樣貌相當激動,額頭上浮現不斷往下流的大顆汗水與冒出來的青筋,而且還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連話都很難說清楚。
風幸川從其眼眸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事態的嚴重。
“神……神出事了!”
他近乎撕破了喉嚨,恐懼的神態溢于言表,用著悲鳴的聲音叫喊著,“很可能出現了……弒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