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捂住發爛發臭潰爛的左臂。
泛紫的爛肉上涂抹著潔白的膏藥,刺骨如冰針一寸一寸的流入體內。
這藥的效果立竿見影,卻也痛的白猿咬牙猙獰。
不自覺瞇起來的眼,帶著汗水的朦朧看向鐵籠外的那一串“意外”遺失的鑰匙。
哪怕知道這拙劣到極點的把戲是假的,他也沒有資格去拒絕拼命。
只要他還在反抗,只要星還未對他感到厭煩。
那么,總有,總會有那么只要一次的可能。
讓那個惡劣,長不大的頑童陰溝里翻船的可能。
白猿疲憊的笑著,他只能用這樣的念頭吊起自己那搖搖欲墜的求生欲。
發白的舌頭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白猿感受著喉嚨的干熱。
捧起地面渾濁的雨水,一飲而盡。
盡可能的用水去壓制住心底那因饑餓而本能的不安與顫抖。
星不會讓他死的,但也只是不會讓他去死。
這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狀態正是星的最愛,尤其是出現在白猿這個最懂他的玩具身上。
他湊到冰冷的鐵籠邊緣,這個狹小的籠子除卻柔軟的稻草外就只有地上的積水了。
能夠依靠的就只有那皮開肉綻的手臂,盡可能的用手指去勾住那串丟棄在那里的鑰匙。
慶幸星會給他那么哪怕像是火柴燃燒般大小的,虛假的希望。
所以他顫抖的呼吸著,臉頰貼在籠子上用力的往外去。
緊張的緊盯著那串就只有那么一點點距離就可以碰到的鑰匙喘著氣。
就只差那么一點點。
指尖已經能夠輕輕的碰到鑰匙圈沿了。
同時白猿那副塑料面具也隨之擠壓著他的靈魂,鐵籠上脆弱的面具如同他的靈魂般搖搖欲墜。
還能繼續往外擠壓。
是面具牽扯著靈魂率先破碎還是顫抖無力的手指率先勾住那沉重的鑰匙?
白猿已經無心去決策到底是誰先誰后了。
只有一個選擇,只有拋棄掉自己無用的性命,這條爛命才對他和星有意義。
“咔嚓!”
伴隨著細不可聞的裂紋聲蔓延開來,白猿的手指已然勾住了鑰匙圈往回攬來。
他的身子向后倒去,眼前出現兩三息的一抹黑暗。
靈魂破碎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痛。
就是缺了一塊,然后徹底斷絕了片刻他對身體一切的感知。
回過神的時候,疲憊發燙的病軀就已經摔倒在積水中。
像是攤散落的零件般,每一寸肌肉都獨立開來無法第一時間進行協調。
但很快,金屬與金屬相撞的細微聲響宛如仙樂般悅耳。
好在面具的破損僅僅只是出現小道的裂紋,所以白猿在艱難的嘗試調動肢體之后。
約莫兩三分鐘,勉強恢復了行動能力。
用鑰匙將鐵籠打開。
白猿拖著沉重的身體,手指用力撐著鐵籠走了出去。
……
愿端坐在高樓,透過窗前那層透明的薄膜俯視下方的一舉一動。
身后的門被輕輕敲響。
知道已經傍晚了的愿嘆息一口,然后帶著對事情發生卻無能為力的無奈開口道:
“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
一位被金絲縫住眼睛,兩根玉手指貫穿鎖骨的下人托著愿的晚飯進來。
有時候她真的好奇被金錢蒙蔽的雙眼能看見東西嗎?
“尊敬的愿大人,該用晚膳了。”
下人語氣謙卑,將輕輕的放在昂貴的木桌上對著看向窗外的愿鞠躬彎腰到。
“今晚又死了多少人?”
愿出不去,問冥又得不到答復,就只能問一下每次給她送餐食的下人了。
她回首看向那個不甘抬頭與她對視的下人。
“三五個而已。”
只是可惜,下人即使會回答也并不代表會說實話。
單就剛剛那縹緲的紅不斷的吞噬著內城的角落,她哪怕再天真也不會信這種假話。
但偏偏這個虔誠,謙卑的下人就這么說了。
她又想到了回城那日,那沉默卻震耳欲聾的游行。
哼……,我是愿卻也僅僅是愿。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這張知更鳥面具,心中難免悲哀的如此想到。
愿嘆息一口,擺了擺手示意對方暫且退下。
然后看著這份為愿精心準備的餐食,她俯視著良久不語。
如果……,如果……我沒有這副面具會怎么樣?
她明白這份餐僅僅是因為她的身份,而不是她這個人的緣故。
假如沒有被冥所選中,沒有繼任這個愿的名頭。
她現在即使沒有被那些叛賊的火焰所吞沒,也多半過不上如今的好日子……好吧,也不是多半是肯定。
可她偏偏是,所以她應該可以理所當然的享受這一切。
然后承受愿所應該做的一切職責與義務,成為內城的掌管者之一斷絕那些天真的想法。
因為她現在的一切都是愿所賦予的,她的名字早已被拋棄在那灰暗的小巷中了。
唯一代表著過去的遺物,這就被鎖在抽屜中的那張金絲雀的面具了。
啊……,其實我現在應該比曾經更適合那張面具吧。
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愿放在桌面上纖細修長的手指,慢慢的因為用力而蜷縮成拳。
她想要出去。
其實門就在那里,哪怕從外上了鎖。
可只要她想走,那路就在腳下。
可是……,能嗎?
拋棄掉一切,從過去的墳墓中挖出自己的名字與經歷。
還是,將自己僅剩的那一點過去徹底埋葬在墳墓之中?
愿原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好人,能為了正確的事不顧一切的好人。
是童話故事里歌頌的那種好人。
可現在,又或者那時她就明白了她不是。
她只是一個僥幸的金絲雀而已,她用著傷不到自身的付出去宣揚自己的善良。
當真的等到舍棄一切的時候,她就又像普通人一樣畏懼退縮,迷惘。
哪怕她不是一個壞人,可也算不上她心底的那個好人。
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幸運兒,一個還沒長大懷揣著善良與自私的小女孩。
僅此而已。
……
“找到了。”
“?你怎么找到的?”
趙將茫然的望著低語的宣至反問到。
“一個被金絲蒙蔽眼睛的家伙給高樓里的人送餐了。”
“那份餐食是一人份的,只有被囚禁在高樓的“公主”才會享受這種待遇。”
這群紙醉金迷的渣滓最喜歡的就是浪費,他們享受著他人趨之若鶩的東西被自己所糟蹋。
因為他們需要以此來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和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