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年,新年到來之際,也同時傳來了噩耗。
國際會議上外交的失敗使得全國激憤。一場大風暴即將到來。
不久,北平學生游行罷課的消息傳遍全國,無疑給各地人民以新的啟發。
很快上海的學子們也紛紛罷課,大家自發組織起來去游行示威,而水漾、霍乘風等先進知識分子更是其中的先鋒。
結果自然是被軍閥政府的警衛驅逐,水漾更是在推拉之中受了傷。
水漾好強,在和警衛據理力爭中,扭傷了手臂,雖沒有骨折,但也傷得不輕了。
霍乘風幾個也受了傷,一群病號在醫院。他們幾個都借醫院的電話通知了家人,唯有水漾一直一言不發地吊著一只裹滿繃帶的手坐在醫院潔白的長椅上。
打過電話的眾人都等著家里人來接,可第一個來到醫院的卻是水漾并未通知的陳蔚堂。
一身銀白長衫,胸前掛著一只懷表的翩翩公子此時卻神色慌張,額前的碎發也遮不住他的細汗,直到看到水漾安然坐在長椅上才松了一口氣。但轉眼又看見水漾被繃帶包住的手,這口氣又提了上來。
他大步走進水漾,可到了跟前卻又停住,半晌后才緩緩地蹲在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只受傷的手,紅著眼眶輕聲問:“疼嗎?”
水漾懵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旁邊的一個同學打斷:“水漾,這位是?”
“我是她丈夫。”陳蔚堂仍然死死地盯住水漾的手臂,頭也沒抬地回答道。而水漾只覺耳邊一陣轟鳴。
這天過后,水漾再也沒有回去過她和陳蔚堂的“家”。
她,一個新女性,卻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一個舊社會的男人結婚的消息,幾乎傳遍了校園。
如今的包辦婚姻雖然是不少,但作為新女性代表的水漾在眾人的眼中就是不能同“舊”、“封建”等詞匯扯上關系。
水漾當天就被在醫院里的幾個激進的同學輪番勸說,勸她離婚,“鼓勵”她與封建作斗爭,擺脫這場封建婚姻。
聽著水漾同學的勸說,陳蔚堂在一邊默默無言,他現在只關心水漾的傷勢。更何況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他無論說什么都沒用。
毫不意外,水漾走了。
她生氣陳蔚堂破壞了她在意的東西——她在眾人眼中新女性的形象。
況且,同學們說的沒錯,她可是從法國回來接受了民主科學新思想的人啊,怎么能有一段封建婚姻呢?
水漾受了傷,但她仍是想要去游行示威,但幾個要好的同學不許她去,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勸住。
她如今在一個要好的女同學家里養傷,已經好幾天沒回她和陳蔚堂的“家”了。
她這幾天也過得頗不寧靜,心里一直方面在為她和陳蔚堂的事心煩,一方面又掛念著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學生運動。還未等她有所反應,從陳家帶來的老仆人張媽卻找上了門來。
水漾想了想,讓人放了她進來。
不料張媽一見水漾就向她下跪,淚水也跟著流了下來。
水漾見她這幅模樣,心里不由得涌出一絲慌亂,直覺告訴她出事了。踉蹌著腳步走去,伸出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想要扶起張媽。但張媽卻避開了水漾的手,扎扎實實地磕了三個頭,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給了水漾。
水漾慌忙打開,待看完后卻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陳蔚堂要走了,回洛城。
他說知道她不喜歡他,他以前錯了,他不該強迫她的。所以他們的約定就到此為止,離婚書他已經寫好并簽了字。還告訴她不用擔心兩家長輩那邊,他會擺平的。他也準備了傳統的放妻書,說是會帶回洛城并親手交給她父親。張媽的廚藝合她的口味,以后就留下來照顧她......
他和以前一樣習慣性地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只需要待在上海做她想做的事,一切都不用擔心。
水漾覺得自己應該開心才是。她終于擺脫了這場封建婚姻,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追求她的理想,可為什么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似的。
她讓張媽回去了,她來上海時也帶了不少仆人。張媽也沒堅持,比起照顧水漾,她倒是更愿意照顧陳蔚堂,畢竟她在陳家照顧陳蔚堂多年了。
第二天,就是陳蔚堂離開上海的日子。
水漾一晚上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后來干脆起來打開筆記本。筆記本里夾著一個信封,里面正是孟父送給孟母而孟母又轉送給水漾的那首詩。
水漾打開了信封,纖細的手指撫摸著上面的文字,同時不自覺地輕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水漾一晚上沒睡,就那么一直坐到東方既白。洗漱過后簡單收拾了下自己就出門了。
她不知道陳蔚堂他們是什么時候的火車票,只好一早來等人。她沒想離開上海,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偷偷的。
水漾站的位置很偏僻。她這次沒有穿高調的奪人眼球的小洋裙,而是換上了一身暗紋的花開并蒂黑旗袍,頭上又戴了一頂黑色紗網大禮帽。一張精致白皙的小臉被盡數遮住,只有一張紅艷艷的小嘴還露在外頭。
風姿依舊綽約,只是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里,時髦高調的女郎不少,所以并不顯眼。
好在陳家的仆人很快出現在水漾的視野。他們陸陸續續上了火車,可是水漾睜大了眼睛也沒有看見陳蔚堂的身影。直到最后一個上了車,水漾終于忍不住跑了過去。
此時火車已經開動,水漾急得追著火車跑。不顧形象地一邊跑一邊大喊陳蔚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