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著窗,清晨的天空黯淡朦朧。已是秋季卻依舊令人感到燥熱,水龍頭涌出的涼水撲在滾燙的臉頰上,頭腦中那份昏沉也沒有絲毫消減。
腦內糟亂一團,盡管起身后是天旋地轉的頭暈,也無法再次入眠了。
我喜歡記錄,愛好攝像。
總拿著那沉甸甸的攝像機研究,將它時刻攥在手里。去拍花鳥魚蟲,或親朋好友,也曾將相機鏡頭抵在公交的玻璃上。
它記下我所有過往歡愉,更是我的喜愛。
將攝像機放在看不見的陰暗角落塵封,不再去看,更害怕拿起。
這也是我。
我放下了于我而言的一切,重新開始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忙碌地上下學完成課業,反復反復,度過這個高三,在考個好些的大學……至少,我想這樣。可心底的苦痛早已生了根,白日再如何掩飾,夜深人靜時依舊將我刺痛。我逃不掉,亦忘不了。只渴望找尋各樣的事物將所有精力消磨殆盡。
因為一旦停下,我又憶起往事了。
這里是個小城市,我所在的學校口碑中規中矩,大多數人都不懷抱著升學的目標來,內部混亂也不怎么能管住。打架斗毆也因沒有監控,常有漏抓。
鬧出命案,似乎也沒什么人在意。
回到學校,只感壓抑想能夠早日離開,這被陰暗覆蓋遍布荊棘的泥沼。
路過院內一座座教學樓,終于是停下腳步。微風裹挾鐵銹的氣味撲來,黃色警告線圍繞的那日,畢生也不會忘記。
不斷的不斷的浮現在眼前,現實與回憶無限重疊,血肉模糊的場景轉變成此刻歡笑的人群。
我望著,良久才回過神來,隨后便繞道回了教室。喧囂吵鬧聲逐漸逼近,我低著頭走向座位,卻依舊瞥見了程希一瞬的目光。
日復一日的時光不算難熬,我反而更加懼怕放學后的那段。十來個小時過去,天空已然暗下。鈴響,人們漸漸離去,我才會拎起包走在人群末。
再是簡易的必備流程:戴耳機,騎單車,回家……
我不善交際、不喜熱鬧,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再好不過。學習比之前稍好了點但對未來沒有打算,與和我同齡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有個喜歡的人。可我不曾告知他人,也無法傳遞給她。
邁向前的腳步此刻駐足停下了,我打開家門,一如往常般溫和的燈光照射著每個角落。“小冬,回來了?”入門便是母親親切的話語。
“嗯。”
“飯好了,先吃吧。對了,你的快遞到了。買什么了?”
“快遞?”我有些疑惑,我這段時日都未曾網購,更沒好友會給我郵東西。它被放置在地板上,大小與普通快遞無異,但外形花哨許多。
紙盒外繪制的背景是浩瀚星河,主體則是表盤。難道是送錯了?拿起它隨意瞧看后,快遞單上郝然寫的是我的名字,手機號碼也對上了。
我并未在意,晚飯后才將箱子拿到房間。靜謐的夜,箱子佇立在那,我也沒有想打開的意思。心底泛起一絲不知名的畏懼,可最終我仍選擇了面對那未知。我不知道這選擇是對是錯,至少當下這一瞬我后悔了。
盤腿坐在床上向箱內望去,揭蓋的雙手頓在空中。
努力壓抑的情感如海嘯沖垮大壩噴涌而出。而我只是看見一張純白色,寫著一句話的卡片:???
如果你收到它了,就代表我已經離開。
????????????????????????????--荀晏清
字跡很工整優美,顯然是用很細的鋼筆所寫,黑色墨水。這一句話,我拿起來盯著看了很久,腦中只剩一片空白,遂慢慢地令自己恢復平靜。當從中抽離出來,回憶才得以襲來。現在腦中全被這個名為荀晏清的女生占據。
自幼相識,從相遇、相近再到疏遠、分別。
卡片下是兩本日記,都屬于她。手顫抖著翻開摞在上面的本子,第一頁是寫給我看的。
“林冬,不知道最后我有沒有道別,也許沒有。我不曾對你說過我現在經歷的事,但是現在讓你知道也沒關系了。或許我不該將這份負面傳達給你,我希望你不在意這份日記,但我知道你不會。也可能最終你不會看見這些,如果是這樣就代表我成功挺過去了。這段時日它一直是我的支柱,保佑我吧,我想有朝一日站在你面前風輕云淡地聊起這些。”
我無法想象她寫下這些話時經歷了什么,才會導致這最后的結局。她是個很驕傲的人,有著不服輸且倔強的性格。這些話不像她平時對我說的話,倒像她小時候。我不應該收到這些的,為什么她最后想告訴的人是我?我明白,她討厭我。
也完全不想收到這些,因為我根本無法接受她的死亡。
今天是9月21日,距離她的忌日還有一個月左右。
看著她的文字,想著那海水是如何將她吞沒的?我憶起了曾經,屬于我們的曾經。腦海中刻印著她最初的笑容。那笑瞇的眉眼又如何轉換成了不甘與絕望?
還有好多未傾出的話語,哽咽在心底永遠死去。
此生無法從血染的那日逃離,站在警告線外、警笛聲鳴響,絕望而恐懼的那日;清楚看見她躺在血泊中的那日。
無論多想逃離也忘不掉的回憶,努力將自己裝作正常,最后也只是在原地打轉,像被封死在了案發現場。我癱倒在床上,雙目埋在手臂里。那份抑制不住的情感終究將手臂一點點濕潤。我不知道是對她的無助,還是對自己。
神志在長久的哽咽中變得模糊,眼眸前呈現的場景回到了幼年的夏天,她舉著風箏在耀眼的陽光底下奔跑……
直至鈴聲在耳旁響起一遍又一遍,打斷了夢境。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了,昨夜的快遞箱還躺在身旁。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僵住了一剎。窗外敲擊的雨聲引開我的注意,隨即起身坐在床邊。雙手指尖按壓疼痛的太陽穴,清整完腦內混亂的信息后起身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