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都很活潑,但陳光年是個例外,他總是不說話,戴個小眼鏡,穿個白襯衫,白皮膚,臉圓嘟嘟的,還有雙大眼睛,斯斯文文的。
憑借我好色的本質,就這樣,他成了我的重點保護對象,我是這兒的孩子頭,所以我當時是號令一方的霸主。
陳光年剛來這一天,我的狗腿子就打聽到,陳光年是在單親家庭,沒有爸爸,常常一個人玩。
因為在單親家庭,他就顯得格外孤僻,與周圍的小孩格格不入,雖然年紀小,但卻顯出一股憂郁的氣質。他也三番五次不理我,激起了我的征服欲,我就和狗腿子們密謀著英雄救美。
陳光年坐在角落里,那里仿佛成了他的專屬座位,因為常常坐在那里。我們幾個互瞅了一眼,于是男孩子們圍住了他:“小鬼,別在這里坐著,我們這里可不要怪胎!”不是,我不是。陳光年囁嚅起來。小孩子不會把心事藏心里,就掛在了面上,一串珍珠似的眼淚常常掛在臉上,桃花眼里透出幾份弱不禁風,好似那勾人心魄的美人。就是這時,按照提前設計好的劇本,我伸出肉拳恐嚇那些小孩,然后對陳光年伸出雙臂,沒有抗拒,美人便在懷中了,趁著美人不注意,我對狗腿子使個眼色,他們便大叫沒意思走了,他看著我,他眼里印出耀眼的光,含著淚含著我。忽然想起電視劇的情節,我漏出狡黠的笑,調笑著:小美人,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大概覺得丟臉吧,哼里哼氣了一聲謝謝走了。后來,陳光年她媽媽為了獨自撐起這個家,常常工作,陪伴陳光年的時間并不多,因為是鄰居,我這個小霸王又死死咬著,他就常常寄宿在我家,如此往復五年多,不知不覺已經形同家人難舍難分。
本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不求榮華富貴,做塵世里一帆舟,靜靜飄走,不留痕跡,安寧一生。可是,由于一直操勞,陳阿姨病倒了,肝癌,治愈的幾率很小,小半生要強的人,就這樣躺在了病床上,這陣子癌癥的肆虐讓她原本瘦削的身子變得形如枯槁,戴著氧氣面罩,呼吸變得很淺,仿佛一不注意,就會讓那心電監護儀上起伏的心電圖變為直線。陳光年跪在床邊,用手握住那些許冰涼的手,大顆的眼淚砸上手背。悲涼的眼神掃過他的母親,陪伴的時日不多,但每次相見母愛毫無保留,嘴里念著:快醒來,媽,你快醒來,媽,我不能沒有你啊媽......我的父母立在床邊說著些寬慰的話:叔叔阿姨會一直照顧你媽媽的,你倆好好備戰高考,你媽媽會挺過去的,我們都陪著你啊,小陳,顫抖的聲音,紅透的眼底。
出了病房門,陳光年抱住我:怎么辦啊?曉曉,我已經沒有爸爸了,不能再沒有媽媽了。陳光年的爸爸為國犧牲,在汶川大地震中救了人成了英雄,但也死在了那次地震中,陳光年的媽媽還懷著他,結婚不過三天,所有人都勸著改嫁,把胎打下,但是這個堅強的女人,獨自一人背井離鄉,養活了陳光年。我的手撫上陳光年的被背,輕輕安慰著:阿年,我們都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會挺過來的......
高考結束后,陳光年的媽媽因為志愿者的救助成功恢復,這個志愿者是陳光年的爸爸救的,一報還一報,那個志愿者無怨無悔。但是我們家的情況不容樂觀,父母拉拉扯扯的愛情終于分開了,因為父親出軌,但是母親一直隱忍著,為了這個家的安寧,他們決定不告訴我,直至高考結束。我看著桌子上的離婚證明,靜靜的躺在我們曾經做過的木桌上,那是還沒出軌爸爸媽媽一起做的,我決定跟著媽媽一起回到她的故鄉。臨別,我與陳光年道別,我臉上勉強掛出一個笑臉:別哭了,小哭包,再哭就不好看了。你說過我會一直陪著我的,你不能離開我。可是你還要陪你的媽媽,我也是,我也愛我媽媽。對不起,阿年。這句話冷冷的,就像我們兩個人臉上晶瑩的淚水。我親了陳光年的額頭,轉身上了火車站。回頭對他漏了笑,淚流進了嘴里,是離別的味道,“等我!”火車開動,“我等你,我等你...”一聲聲吶喊,他狂奔著,淚流滿面。酸澀涌上鼻頭,我擰過頭,在座位上嗚咽著。
上大學后,我變得郁郁寡歡,患上抑郁癥,終日渾渾噩噩,我懷念著夏天,想念那時的夏天,想念那個少年。我很高興,我在最重要的年華,救贖了一個和我現在困境一模一樣的少年。
我又見到了他,他光芒萬丈,仿佛是我世界的整個光源。他手持一朵白玫瑰,對我告白。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他愿意和她母親為了我在這個城市立足,難過的是我連說我也愛你的勇氣都沒有。
他和我在一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起柴米油鹽,他一直在我身邊,為我擋下所有風雨,我們在一起了,他成為了心理醫生,我成為了他的妻子。
婚禮當晚,他對我說他早就知道當初的計劃。我問他,那為什么還要搭理我?因為你似驕陽,光芒萬丈,驅散了我身上所有的陰霾。我愛你,林曉寒。
我也愛你,陳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