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賀安冉嘆了口氣。

　　她轉眸，對上陸繹濕漉漉的眼睛，他的棕褐色眸子上仿佛有層水霧，看起來朦朧且憂傷。

　　“安冉，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戰(zhàn)勝病魔，早日好起來。”

　　賀安冉搖了搖頭，“不可能了。”

　　說完，她眨了眨眼睛，打趣一般地開玩笑道：“陸繹，如果有來世，我還想和你一起工作。成為你的下屬也好，成為你的同事也好。今生今世能認識你，很幸運！”

　　“安冉，不要說了……”

　　“陸繹，雖然醫(yī)生叮囑我不要玩電子產品，但我最近幾天有看報紙哦。報紙上的新聞說，你下個月就要在美國開盛輝的分公司了，兩個月后，你的畫展也要在巴黎展出了，之后是盛輝發(fā)布大型的簽售會，全國巡回。我覺得真好，盛輝在你的帶領下，越來越好了。陸繹，你真的是個很棒很優(yōu)秀的人，你值得遇到更好的女孩……”

　　“安冉，不要再說了……自從你住院以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很多次，我經過你的工位，都希望你還坐在那里，轉頭對我笑……我希望這一切只是你我的一場夢而已……”

　　陸繹握住賀安冉的那雙手，慢慢地收緊。

　　他瞥開目光，微微低著頭，厚如蝶翼的睫毛遮住了他的雙眸，讓賀安冉看不清他的眼神。

　　“陸繹，你是什么時候的機票？”賀安冉忽然冒出一句。

　　陸繹轉頭看向她，眼睛里濕漉漉的，滿是水汽與云霧，“嗯？”

　　賀安冉笑了一下，“去美國的機票，是什么時候的？下個月美國的分公司就要剪彩了，你要提前過去安排吧？”

　　“我已經讓我的助手先過去安排與部署了。”陸繹說道：“我提前兩三天過去就行了。”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他本來想說，安冉，我想帶你一起離開這里。

　　美國有更好的醫(yī)療條件、設備與環(huán)境，而且，也的確有一些比你情況更糟糕的病患生命得以延續(xù)。

　　但是當他握住她那纖瘦、冰冷、蒼白的雙手，當他對上她那雙堅毅的眼睛。他的心里就已經有了答案。

　　安冉不會跟自己離開的。

　　“謝謝你的花，陸繹。”賀安冉轉頭看向桌子上的那束花，她試圖伸手去拿，但是因為距離遠，她伸長了手，也還是沒夠著。她苦笑了一下，一臉無奈。

　　陸繹將那束花輕輕地捧起，放入了賀安冉的懷里。

　　幾種顏色淺淡且溫柔的花朵，競相開放。它們的生命那么地短暫，卻綻放了如此絢爛的花朵。

　　有時候，她就覺得她好像這花期短暫的花朵一樣。

　　短暫而美好地盛放過，最后消亡，湮滅成塵土。

　　賀安冉陷入了很長的沉思，良久，她就花束遞給陸繹，示意陸繹放回桌子上。

　　“陸繹。”賀安冉打了一個哈欠，“我有些困乏了。”

　　陸繹點了點頭，站起身，他幫賀安冉掖好了被子，目光溫柔且憂傷地凝視著賀安冉蒼白光滑的臉龐。

　　“安冉，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你要相信奇跡。”陸繹說。

　　他似乎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對她說，但是，已經沒有繼續(xù)的必要了。

　　賀安冉點了點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良久，她聽到了陸繹起身走路的聲音，然后，門被輕輕地打開，又輕輕地關上。

　　陸繹，再見了。

　　如果有來世的話……

　　賀安冉閉著眼眸，淚水從眼角溢出，滴落在潔白的枕巾上。

　　“叮鈴鈴，叮鈴鈴——”放在桌面上的黑色蘋果手機，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

　　正當鈴聲即將掛斷的時候，一雙蒼白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按下了接聽鍵。

　　“喂？”接電話的男人微微蹙眉，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富有磁性。

　　對面?zhèn)鱽硪宦暫寐爯偠呐暎拔梗茫垎柺鞘⑾壬鷨幔俊?p>　　“嗯。”

　　“您好，我們這里是富強養(yǎng)老院。朱老太太的情況不太樂觀，她說有事情想親口告知您。請問您大概什么時候有空過來一趟呢？”

　　男人的眼神一震，他果斷且干脆地回答道：“我現在就開車過去。”

　　掛斷電話后，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自男人身后響起。他轉眸一看，是盛老爺子坐著輪椅過來了，想必他剛剛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阿賀，養(yǎng)老院那邊是什么情況？”盛老爺子問道。

　　盛賀走到衣帽架旁，一手將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披在自己的肩膀上，回答道：“養(yǎng)老院那邊說朱老太太的情況不樂觀，她有話想對我說，問我什么時候有時間過去。”

　　“哦？那位朱老太太終于下定決心，決定將當年之事說出來了嗎？”

　　盛老爺子微微瞇起了眼睛，那蒼老的、渾濁的眼眸里精光四射、神采奕奕，絲毫沒有老者的頹靡之感。

　　盛賀此時已經對著落地鏡系好了領帶，一個風度優(yōu)雅、俊朗非凡、身材頎長的男子出現在鏡子里。

　　“估計是打算說出來了吧。”盛賀拿起桌上的林肯車鑰匙，大步往門口走，“爺爺，我現在過去。”

　　“慢著。”

　　盛賀回頭，見盛老爺子摸著胡須，面容帶笑地說“我也一起去。”

　　半小時后，盛賀和盛老爺子出現在了城郊養(yǎng)老院的某間房間內。

　　下午兩點的陽光，從窗口傾瀉了進來，將窗邊的綠色植物們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輝。一個老藤椅晃晃悠悠地在窗前前后搖動，上面坐著一位老態(tài)如鐘的老婦人。

　　老婦人是背對著房間入口坐的，所以盛賀和盛老爺子看不到她的表情。

　　“朱老太太。”盛賀喚道。

　　藤椅上的老婦人，慢慢地轉過了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來了啊。”

　　盛賀忽然發(fā)現老婦人的懷里抱著一個白瓷的盒子，他的眼眸微微瞪大，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

　　盛賀推著輪椅上的盛老爺子來到老婦人身邊，然后將盛老爺子攙扶著坐到了對面的一張?zhí)僖紊希约簞t站在了盛老爺子身后，神色復雜地盯著眼前的兩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