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太快,仿佛一切都沒來得及伸展,黑幕就已經主宰了一切。不過,總會有光,不管是明亮的還是稍顯暗淡的,用自己的力,沖破唯一的阻撓,帶來新的選擇。
為著秦家突然的表白,辛莘沉思了很久,在憎恨了一番自己的理性和怯懦之后,還是沒有理清頭緒,不知道怎樣才是對大家都好的選擇。
既然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做,那就自自然然地吧,該怎樣就怎樣,這是最后的結論。
時鐘走向11點,客廳里的電話鈴聲卻刺耳的響起來。或許是今天用腦太多、思慮太重,已經沒了閑工夫去感受突如其來的刺激,又或許是有了昨天深夜鈴聲的鋪墊,今天的震驚已經減小了力度,面對著沒有提前預警的“叮鈴鈴”,辛莘的震蕩反而還沒有昨天的大。
想著可能是房子的主人——自己的朋友來電關懷,辛莘毫不遲疑地拿起了話筒。
“喂,這么晚還來送溫暖啊?”
“……辛莘……是我……王曉峰。……睡了嗎?”
從第一個字,辛莘就聽出了王曉峰的聲音,就開始震驚,她不知道這么晚了那個早就有事回家的人干嗎要給她打電話。
“我……還沒睡,有什么事嗎?”辛莘小小聲回答。
“可以陪我說說話嗎?”對方的聲音也很小,還很低沉。
“怎么了?”辛莘開始為自己解惑。
“沒什么,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你不用告訴我,我的聲音很好聽,很多人都跟我說過了。”為了避免尷尬,辛莘開始故作玩笑。
“嗯,是真的很好聽,還聽了就上癮。”對面的人有了一絲輕笑。
“別開玩笑了。哦,你怎么想到打這個座機的?”辛莘有些不好意思,轉換了一個話題。
“我猜的。”王曉峰微微有些得意。
“我是在朋友家,這么晚了,要是打擾到別人怎么辦?而且,我要是被別人問起來,不會尷尬嗎?”
“我就是猜測不會有麻煩。當然,就算有麻煩,這個電話我也還是會打,因為我就是想打。”
辛莘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再次轉移話題,“這么晚了,你不是早回家了,還沒休息?”
“是早就回家了,現(xiàn)在就在家里。”
“那不好好休息,早點睡,打電話給我干嗎?”
“說了,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跟你說說話。”
“切,你有話不對你兄弟講,對我講干嗎?”
“不提他好嗎?我今天不想提他。”王曉峰有點來氣的樣子。
“為什么啊,你們吵架了?”辛莘很是莫名。
“沒有,就是不想提他。”對面的人再次強調。
“嗯……,好吧,不提他就不提他。那你想說點什么?”辛莘感覺碰上了個不講道理的人,只能順著摸毛。
“談談我們。”停了兩秒,對面的人發(fā)出更加深沉的音符。
“我們?我們有什么好談的?”與之相反,辛莘不自覺地提高了自己的分貝。
“那就說說你吧,說說你的基本情況。”王曉峰依舊平靜。
“我的情況你不是都知道嗎,還有什么好說的?”辛莘的音調還是沒能降下來。
“我不知道。”對方有了一點點重音。
“怎么可能?”辛莘不信。
“有些事情就算再親近的人都不會告訴你的,何況就算知道的,我也想聽你親口說。”
“王曉峰,你沒毛病吧,受刺激了?”
“沒有!”
“沒有?你今天是有事情才走的吧?怎么,事情辦得不順利?”
“不是。沒有!”
“什么?”
“沒有事情,就是不想坐在那里,坐不下去!”對面的音調終于有了大的起伏。
“為什么?”辛莘很好奇。
“不為什么!”那頭回答的速度很快。
“好吧好吧好吧,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怕那邊的人發(fā)飆,辛莘妥協(xié)下來。
“聽你說話,說說你自己。”
“說我的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什么都需要。”
“嘿,還真是管得寬。什么都需要,你就這么想知道我的事情啊,還是覺得我是騙子,會騙你兄弟啊?騙財還是騙色?”
“辛莘!……我說了,今天不想提他!”話筒里的聲音真的沾染上了怒氣。
“……行了行了行了,還真發(fā)脾氣了,有必要嗎?告訴你。我呢,姓辛名莘,土生土長的C市人。C市,不知道你來過沒有,雖然不能跟你們X市相比,好歹也是有歷史的城市……”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辛莘開始跟電話那頭的那個人絮絮叨叨,從自己最熟悉的家鄉(xiāng)開始講起,慢慢地講到自己身邊的人、身邊的事,再講到自己。
可能潛意識里,辛莘是覺得王曉峰心情不好,所以一開始講的都是自己親身經歷或者親自看到的有趣好玩的事情,但是在王曉峰時不時地打岔和引導下,慢慢、慢慢地講到了自己經歷過的一些很挫折,也很傷感的事情,講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尤其是在碰到一些不那么公平、不那么正義的人和事時的觀點和態(tài)度。甚至,最后,居然把自己給說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的夜色太美太溫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在自己面前這么耐心地表現(xiàn)出愿意傾聽的愿望,不知道是不是辛莘在長久的成長過程中就沒有這么放肆地進行過內心的自我解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過去的那個晚上有個男孩給了她欣喜卻不易接受的情感。
反正,一切就是這么順利、自然,一切就是這么本色、真實地發(fā)生、發(fā)展。再回首,天色已然泛白。
辛莘隱隱覺得,其實,不應該是王曉峰,可不是王曉峰,又應該是誰呢?秦家嗎?直覺上,辛莘以為不可能,那個大男孩,不會有這么耐心細致地引導,也不會讓人產生這么沉溺傾訴的欲望。
辛莘感覺到,王曉峰和自己一樣,可能不專業(yè),但是是有一些與人進行情感交流的技巧,比較懂得如何與人溝通交流的。好的表達者不少,善于傾聽者卻不多。
當天邊淡淡的紅光漸漸由一道、兩道、三道、很多道地投到屋子的白墻上時,打著電話的兩個人才恍然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辛莘擦了擦眼角余留的淚痕,似乎是向電話那頭的人問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快天亮了,居然說了一夜?”
“是啊,居然說了一夜。”那頭的人低吟婉轉。
“是不是聽得你都睡著了?”
“聽著我現(xiàn)在的聲音,你覺得呢?”
王曉峰的聲音除了一夜未睡的沙啞和暗沉,并沒有其它。
“不管怎樣,謝謝你的傾聽,我好像還從沒這么著跟人解剖過自己。”
“不,要說謝謝的人是我,謝謝你讓我成為你能這樣信任的第一個。”
“如果讓你煩了我很抱歉。”
“怎么會?我是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那……掛了吧,去睡會兒。”
“好。晚安。……哦,不是,是早安。”
“嗯。早安,王曉峰。”
“辛莘。”在辛莘即將放下話筒的時候,里面又傳來一聲呼喊。
“怎么?”辛莘趕緊又把話筒放到耳邊。
“你讓我心疼。”
“啪”,過了好一會,那邊的電話才斷了,這邊的心似乎徹底地,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