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里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客人的說話聲、拖椅子聲、吆喝聲，老板的招呼聲、應答聲、呵斥服務員的怨怒聲，加上店鋪內外放送音樂的喇叭聲，雜糅交替、此起彼伏。市井的生活、實在的民風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演繹、延展。

　　“這兩天住哪啊？”王曉峰坐下來，看著辛莘擦椅子、放包包，又過了一小會兒，出聲問。

　　“住秦家那啊？”辛莘抬起頭，正對著他的視線。

　　“住他租住的房子啊？”王曉峰似乎有點不悅，眉頭蹙起來。

　　“嗯。”辛莘低下頭輕輕回答。

　　“他怎么不給你找個賓館，哪怕是個招待所也好呀？”王曉峰眉頭的褶皺加深了一些，直接盯著辛莘的臉，聲調也不覺高了幾分。

　　“昨天晚上他老師過來了，我是在招待所住的，前天住在他租住的房子里。”辛莘抬起頭看著王曉峰，聲音依舊輕輕悄悄的。

　　“我的意思，他應該干脆給你安排個賓館或者招待所住著。”王曉峰的聲音低了下來，但顯然還是有著急的狀態。

　　“……你覺得他會嗎？”辛莘直接對上王曉峰的眼睛，過了好幾秒鐘反問道。

　　“……”王曉峰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沒有再吭聲。自己兄弟的生活狀態和性格特點自己了然于心，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秦家應該都不會直接將辛莘單獨送進賓館或者招待所。

　　“其實他那里還好啊，雖然環境有點雜亂，但是跟他在一起才會比較安全，而且房子也夠大。……你不知道，昨天我一個人住招待所，他有多緊張。”辛莘想了想幫秦家解釋了一下。

　　“嗯。……我知道了。”過了半晌，王曉峰低著頭回應了一句。

　　王曉峰來的雖然也是小館子，可比秦家去的小飯鋪還是高了一個檔次，地理位置也好、衛生條件也好，都讓辛莘感受到了這兩個人生活層次的不一樣。

　　“兩位吃點什么？”飯店的服務員拿著菜單走過來，請兩位客人點菜。

　　“暫時先不點，還有一位朋友沒到，等一會兒吧，先上一壺茶。”王曉峰沖服務員揮了揮手，提出了要求。

　　“好咧。”服務員答應得爽快，轉身離開得也很利落。

　　很快，服務員又回到了桌子前，一只手上提了一個白色的陶瓷壺，另一只手上拿了三個白色的陶瓷茶杯，將茶壺和茶杯放下后就迅速離開招待剛進門的客人去了。

　　王曉峰拿過兩個茶杯放在自己面前，用手在茶壺的側邊試了試茶水的溫度，然后提起水壺往水杯里各沖下小半杯水，分別晃了晃，再把水倒到邊上的垃圾桶里，然后，再在兩個杯子里分別注上七八分滿的茶水，把其中的一個杯子端起放到辛莘的面前，另一個則端起來放到自己的嘴邊吹了吹，輕抿了一口，再慢慢地將茶水咽下去。

　　喝了兩口水后，王曉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用一只手握著，盯著杯子里的水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又低低地開了口：“你來了有兩天了吧？”

　　王曉峰把茶杯擺到自己面前后，辛莘端起手邊的杯子先聞了聞茶香，然后輕輕啜了幾口。聽到王曉峰的問話，她放下杯子“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他的提問。

　　“感覺怎么樣？”

　　“還好。”

　　“對這邊還習慣嗎？”

　　“挺好的，沒什么不習慣的。”

　　“那你覺得他……怎么樣？”王曉峰低下頭盯著手里的杯子良久，終于似乎很是艱難地拋出了一個對他和辛莘來說都很重要和關鍵的問題。

　　“他挺好的。”辛莘想都沒想，接著他的問題就回答了。

　　王曉峰沒想到辛莘回答得這么迅速，聽到回話后立刻抬起頭，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微皺起眉頭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懷疑的神色。

　　“挺好的？”

　　“嗯，挺好的。”

　　“那你……喜歡他嗎？”又盯著辛莘看了大約半分鐘，王曉峰接著問。

　　這下輪到辛莘抬起了眸子，她虛虛地盯著王曉峰的臉看了許久，一直沒說話。

　　“喜歡嗎？”王曉峰又輕輕地問了一遍。

　　辛莘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又過了一會，把弄著自己手里的杯子，才斷斷續續地開口。

　　“不知道，……應該……是喜歡的吧，……不過，……我感覺自己有點看不透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也不能確定，這種喜歡有多少。”

　　辛莘說完，還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習慣性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辛莘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有很多猶疑的語調，王曉峰聽得出來，她沒有撒謊。

　　喜歡嗎？是喜歡的吧。

　　有多少呢？說不清楚。

　　一時之間，倆人誰也沒有再開口，只是各自慢慢地有意無意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自己手中的茶。

　　“我說過你會喜歡他的。我說對了，不是嗎？”許久之后，王曉峰緩緩地吐出兩句話，他的聲音很平穩卻聽得出不太平靜。

　　“他長得挺帥的，很得女孩子的歡心。”

　　“他還有些藝術家的氣質，更是對女孩子有吸引力。”

　　“他還挺細膩體貼的，女孩子都會被他的行為打動。”

　　“他……”王曉峰沒有再說下去了，因為他感受到了辛莘直視的目光，抬起頭飛快地瞅了辛莘一眼，又低下頭，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沉默再次延續了好一會兒，突然，王曉峰的手機響了。手機鈴音過于突兀，不僅喚醒了沉思中的兩個人，還驚嚇到了神思正游離著的兩個人。

　　王曉峰看了一眼電話上的聯系人信息，飛快地按下了接聽鍵，把手機放到了自己的右耳邊。

　　電話里傳出“沙沙”的說話聲，外人聽不清楚。

　　“我們早到了，你到哪兒了，怎么還不見人？”

　　辛莘抬起頭看王曉峰接電話，確定那頭的人是秦家。

　　“她在呢，她挺好的，……沒事，接我的過程很順利。……沒有，沒有。……你別啰嗦了，快來。……我們就坐在大門對著的靠里面的位置，你一進門應該就能看到我們。”

　　“哎……”王曉峰放下電話后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其實挺在意你的，開口閉口都是對你的擔心。”

　　“所以我說他挺好的。”辛莘用自己的兩只手搓著杯子笑著說。

　　“那你還在顧慮什么？”

　　“有些感覺說不清楚，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他嗎？”

　　“不知道，可能還有我自己。”

　　“……不管怎樣，先別太早下結論，再看看、再想想。”王曉峰似乎有點著急，說話的聲音又變得急切起來。

　　“……”

　　“不管怎樣，我都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王曉峰始終盯著辛莘的臉，期待得到她肯定的回應。

　　聽到王曉峰最后這句話，辛莘再次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

　　“為你，還是為他？”好一會后，辛莘的口里輕悠悠地吐出這句話。

　　“為我，也為他。”過了好幾秒，王曉峰沉沉的聲音傳出來。

　　“……”

　　“聊什么呢，似乎挺沉重？”辛莘和王曉峰的對視被突如其來的的話語聲打斷，倆人不約而同地把頭轉向了聲音的來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