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臘月初八,臨風在小廚房熬著熱乎乎的臘八粥,額外加了兩顆冰糖,看向窗外,已是白雪紛飛,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晚,臨風命紫蘇將一小鍋臘八粥端到榮熹堂給父親和母親,又讓丁香給瓷碗套了一層緞面棉,小心翼翼地將臘八粥盛在瓷碗中,蓋上蓋子,放在加了棉布的木質(zhì)飯盒中,向瀾湘院走去。
剛進院門,就看到佰川只穿了一件白色錦袍站在院中,看著墻外的一株梅花樹,雪花落在他的發(fā)間,和白發(fā)交織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哪些是白發(fā)哪些是雪花。臨風輕輕走進,撣去他肩上的白雪,佰川轉過身來,看著她溫柔一笑。“我給你帶好吃的過來了,進屋去吧。”臨風輕聲說道。
佰川并未作答,一把將她擁在了懷中,嗅著她發(fā)梢淡淡的香氣,,還帶著些剛剛做飯時留下的煙火氣。臨風只覺他渾身冰涼,又衣著單薄,不免又急又氣,抓著他的衣袖,嘟著嘴說道,“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院子里,也不說加件衣裳,下次不許了。”
佰川點點頭,笑著看她生氣的樣子,只覺身子日漸虛弱,這樣“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雪景,不知還能陪臨風再看幾次,心中微微嘆氣,又將臨風向懷中緊了幾分。丁香見狀,輕輕將飯盒放進屋內(nèi)后便離開了。
臨風看著佰川抱著自己的手蒼白中顯出青色的血管,愈發(fā)清瘦的臉頰顯出一條彎折的曲線,他胸前戴著的那枚玉玦不再發(fā)出淡淡的微光,反而有些許泛黃,只有那雙藍色的眸子還如以往一般清澈。臨風擔心道,“你最近身體還好嗎?怎么面色越發(fā)蒼白了?我待會兒請謝大夫過來幫你看看吧。”說完便要去請謝大夫。
佰川抓過她的手,放在胸前暖著,搖了搖頭,臨風無奈道,“那就先進屋喝點粥暖暖身子吧。”想來凡人的醫(yī)藥之法對佰川可能也并沒有什么功效,這幾日且多看些書,想想怎么幫佰川把身體恢復吧。
又是一年臘月十二,臨風去年錯過了及笄禮,今年說什么姚母也要幫她重新舉辦一次,恰逢父親榮升工部尚書(原工部尚書丁憂回鄉(xiāng)去了),姚母請了自家在京城為官的姚伯瑜爺爺、姚感仁舅舅,還有一些旁系的親屬,還有戶部的王伯伯一向與秦府交好,包括禮部的黎府,都有請到,自然也向定國公府發(fā)了請柬。沈家姐姐大婚之后,因要隨夫婿前往永州赴任,因此并沒有過來,派人在昨日已經(jīng)送了一封親筆信和一支極為難得的紅寶石嵌燕玉的步搖。
易風拿著請柬,站在書房外,只覺自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終把請柬給了阿嵐,讓他備禮送往秦府,看著屋外還飄著鵝毛大雪,不免囑咐道,“你把去年在北境打的兩副狼皮和六副水貂皮一起帶過去吧。”
“將軍,您不過去了嗎?”阿嵐轉身問道。畢竟每次只要能夠趕回來,臨風小姐的生辰將軍以往是必去的。
易風瞇起了眼睛,大氅的毛領隨風翻飛,沉聲道,“如今我已成親,又有祭夏大典的淵源在,再去秦府,成何體統(tǒng)?至梻兊公主于何地?”
阿嵐應著,不免說道,“既是如此,將軍,也該早日與公主圓房了。”
易風心中忽的抽痛了一下,不知為何,明明已經(jīng)被她徹頭徹尾地拒絕了,自己也認命了,卻依舊抹不去她存在過的痕跡。他對公主禮遇有加,外界皆贊其二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卻不知他心中依舊橫著一根刺,擋在麗陽和他之間,難以拔去。易風沒有作答,轉身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靜靜看著前線的戰(zhàn)報。
臨風與眾賓相見,周全有禮,不免被夫人們稱贊道,“秀竹雖然只是書香門第的小姐,看著竟有郡主那樣通身的氣派,想來之后定是可做一家主母的。”如今定國公已然成親,秦叔襄剛剛成為朝堂新貴,眾夫人看著臨風,不免覺其炙手可熱。
臨風應承著諸位貴婦,眼睛卻在人群中搜索著一道身影,一直尋他不見,有一點輕松,也有一點失落。直至晚上宴席散去,臨風才疲憊地回房間卸下了滿頭的發(fā)釵。
“先不用換衣服了,我還有事。”臨風吩咐曲蓮泡好一壺普洱茶,帶著一起慢慢向榮熹堂走去。
剛走進去,母親還在囑咐丫鬟們收拾房間,父親則在里間的書房寫著回禮的謝帖,看見臨風過來,母親莞爾一笑,“臨兒來了,怎么還沒休息吶。”
“想來父親母親累了一天了,喝杯茶歇歇吧。”臨風接過曲蓮倒好的普洱茶,遞了過去,看著母親,仿佛還有話要說。
“你們先下去吧,待會兒有什么東西需要收拾,我再吩咐。”姚母跟外間的丫鬟們說了一聲,看著臨風。
忽的臨風撲通一聲跪下,叩頭道,“女兒不孝,古言道‘父母在,不遠游’,可佰川為了我落下一身疾病,又毀了自己的嗓子,如今他久病不愈,此救命之恩女兒自當涌泉相報,因而想著帶他去游六國尋名醫(yī),治好他的身子。”
臨風起身,將五萬兩銀票交到母親手中,“這是我去年攢下的銀子,女兒無法在身邊盡孝,只能取些碎銀子來孝敬。不孝女離家之后,若父母一時之間有什么煩難,可往臨江仙閣投帖,只說是秦府便是。”
姚母拿著一大疊銀票,走到秦叔襄身邊,難以置信,轉向臨風問道,“臨兒,你哪里來的這么多銀子?還有臨江仙閣,又是什么關系?”
“不瞞母親,梻兊的松鈴閣和樺慵的臨江仙閣都是女兒一手創(chuàng)建出來的,這是去年松鈴閣多出來的收入,拿給母親,以后有什么事情,也都可以去臨江仙閣,都是一樣的。”臨風恭敬答道。
秦叔襄嘆了一口氣,道,“唉,女大不中留,我家臨兒既非凡俗女子,自然不必拘束于陳規(guī)舊例,既是已決意要去,那便去吧。”他的女兒,他自己最了解了,獨立、聰慧、機敏,并非尋常女子能比,不然之前也不會讓易風記掛那么多年了。
臨風又叩頭三次,緩緩離去,曲蓮默默跟在她身后,終于出聲道,“小姐,你又要走了?不帶著曲蓮幾個一起嗎?”
臨風摸了摸曲蓮的頭發(fā),溫柔道,“我不是去玩的,可能會很危險,你們在家照顧好老爺夫人,就是最好的丫鬟了。”雖然和佰川并未明說,但是他的身子,如果不去海邊的話,估計什么藥都是于事無補。“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佰川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