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羊肉粉湯的時候，席顏張望了一眼四周，發現隨著天漸漸亮，醫院門口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成群結隊，大多是家屬帶著病患來看病的。
視線再轉，距離醫院門口的五六百米之外，那一條路全是擺地攤的，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各種羊肉、牛肉、粥湯的香味撲鼻而來，炊煙裊裊，一眼望去，全是早餐攤位。
“來咯！”此時，老板端著兩碗羊肉湯粉過來，放在桌上，笑呵呵的，“你們要的兩碗羊肉粉湯好了，請兩位慢用！”
席顏收回目光，看向那碗碩大的羊肉粉湯，眼中詫異：“這……”
陸淮青正掰開筷子：“怎么了？”
“一碗這么大？”
“？”
那碗非常大……不，準確的來說，并不是碗，而是盆。
那盆的圓口口徑約有二十厘米，深有十五厘米，又大有圓。
粉是那種桂林米粉似的微圓粗的粉，口感看起來很滑嫩順溜，當然，除了碗大之外，讓席顏感到驚訝的表面鋪了很厚很厚一層的羊肉片。
席顏掰開一對筷子，輕輕攪了一下，發現，粉湯下面還堆了很多羊肉塊，給的羊肉非常充足，幾乎是羊肉湯了。
“這一碗才十塊錢？”席顏抬眼看向陸淮青，“這里的物價……這么低的嗎？”
陸淮青愣了愣：“低嗎？”
“不低？”
“這里的發展比較落后，人民平均月收入才兩千多塊錢，大多人的月收入都達不到這個數。”
第一次，席顏對這里月收入水平和消費水平的相差產生巨大的震驚。
“這里大多數的月收入是多少？”
“一千到一千五。”陸淮青眉頭緊湊，“本地能提供就業的崗位很少，收入低，導致很多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了，剩下的一些老弱婦孺也只能從事體力工作。”
他看向那碗羊肉粉湯，繼續說：“因這里森林草原廣闊，游牧民喜歡在這里大范圍畜牧，牛羊多，交通不便，往外銷售又不太容易，導致這里的牛羊價格相對比較便宜。十塊錢一碗羊肉粉湯在本地不算很貴，但也算不便宜，畢竟在羊肉方面，老板給的很足。”
席顏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那碗羊肉粉湯，輕笑出聲：“陸淮青，你知道這樣大分量的羊肉粉湯在帝都多少錢一碗嗎？”
“多少？”
“平均二三十塊錢往上。”她似是想起什么，“對了，你去過帝都嗎？”
陸淮青搖頭：“沒有。”
“我家就在帝都，公司也在那邊，如果你以后有機會來帝都，你可以提前告訴我，我親自來接你。到時候我可以請假幾天，帶你逛遍整個帝都！”
女人神色雀躍，整個眉眼因說話而往上揚，陸淮青的心情也隨之開心起來。
他眸眼深深，笑得溫柔：“好。”
“對了，你大學是在哪里畢業的？你畢業之后就沒去過那邊嗎？”
“沒有，我大學學校是在G市，十九歲那年剛畢業，就有收到國家隊生態學科研研究院的offer，地址就在帝都。”
“你最后沒去？”席顏見桌上有兩個干凈的碗，便掰開一對新的筷子，拿出一張新的碗，把大碗里的羊肉粉湯扒拉出來一半，放在一邊。
“嗯。”
她動作一頓，看他：“為什么？”
“因為我養父。”
“……”席顏突然沉默。
她低頭喝了一口湯，味道鮮美，竟一點腥味都沒有。
之前他有跟她提過他養父的事情，現在一提到這里，她隱約明白了什么。
席顏出聲，問：“你是為了完成你養父的遺愿，所以才放棄研究院的offer來到這里嗎？”
“嗯。”他低頭，吸嚕了一口粉，點頭。
席顏呼吸一沉，停下吃的動作，深深地看著他。
“你……”她小心地問，“后悔嗎？”
陸淮青一頓，停下動作，看她，而后搖頭：“不后悔。那年的一場大火不僅讓我養父命喪于此，還讓種植幾十年好不容易才長成的森林全部被燒之殆盡。這不僅讓當地森林的生態系統受到非常嚴重的破壞，還導致當地風沙泥石流洪災等等自然災害連年頻發，造成多人遇難，損失慘重。養父對我有養育之恩，他意外走了，我不能丟下他最愛的東西，為了保護當地老百姓和他們的生存空間，我最后還是選擇拒絕研究院那邊的offer，回到風山域，完成我養父的遺愿……”
一頓，他目光微抬，望向遠處：“成為風山域森林守護的一員，或許會永遠待在這里，或許可能與外與世隔絕，但好像……親眼看著被燒之殆盡，光禿禿山地變成如今的大片郁郁蔥蔥，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席顏望著他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他在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堅持自己的理念和信仰，肩負使命，不負重托。
而回想自己創業的這七年里，其中心酸，好像只有自己能體會。
大學畢業那年，席顏不聽她父親席鋒凱的話，毅然選擇在外面獨自創業。
如今創業七年，她的公司逐漸步入正軌，成功上市。
這一路走來，沒有誰能真正體會到，她半夜因工作各種問題而攪得頭暈腦脹，一整夜一整夜失眠痛苦。
沒有誰能真正體會到，她為了談下合作，跟投資商、合作方拼喝酒，喝到大吐特吐，喝到胃疼胃反燒被送進醫院的痛苦。
沒有誰能真正體會到，她在職場上被多個油膩男人說一個女人折騰不起什么風浪的嘲諷，而自己卻為了合作不得反駁的心酸。
更沒有誰能真正體到，她為了公司的服裝設計能在國內眾多服裝公司中脫穎而出，踩壞了多少縫紉機，手指被針扎破了多少孔，流了多少血的疼。
……
在外人眼中，她是席氏集團董事長席鋒凱的千金，一生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要什么有什么。
可沒人知道，她不過是被父親拋棄、厭棄的小孩兒。
她頂著“席氏集團”富貴千金的頭銜，對她來說，唯一的好處不過是有這個名聲，在她創業那會兒，很多猥瑣的男人都會看在這個面子上，不敢對她動手動腳。
如今一想，陸淮青跟她也是同一類的人。
但他們似乎又不相同。
他的夢想偉大，是為國為民造福的，而她……也不過是個庸俗的商人。
“抱歉，讓你想起你傷心事。”席顏垂下眼。
男人一愣，笑著搖頭：“過去那么多年，我好像也在漸漸釋懷了。只是我時常會悔恨自己沒有能力，親手抓到當年的縱火犯。”
說此，他眼神陡然泛著沉冷。
“上天絕對不會饒過每一個罪犯。”她說，“你一定能抓到他，一定能為你養父報仇。”
說著，她把剛才分出來的那半碗沒動過的粉湯遞給他，說：“羊肉粉湯太多，我吃不完。這些是我剛才分出來的一半，沒動過的，你吃嗎？”
陸淮青低眼，見此輕笑出聲。
他知道她胃口小，也沒說什么，而是接過來，繼續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