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大家都無知覺地在腦海的形成這樣一個共識：鄉下人比不上城鎮人，城鎮人又比不上城市人，小城市的人又是必定比不上大城市的，這是單論素質來講的。

　　向陽從小生長在農村，當年因計劃生育不得不被寄養在鄉下的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需要勞作，午間和傍晚才會回家，而年邁的奶奶一向寵溺她，由此，從她身上便可看到孩子徹底解放的天性，不如說是野性。

　　從小一頭短發伶俐，跟著鄰居家的哥哥上山下水。你敢相信嗎？爬樹摘野果的是她，你還別說，靈活得竄上竄下好似悟空轉世，反倒鄰居家的哥哥像個順從的小媳婦似的乖乖撿她扔在地上的果子。下水摸泥鰍，抓蝌蚪打頭陣的也是她，就這當兒，草地上飛過的蝴蝶蜻蜓也一個不肯放過，每次把自己弄的臟兮兮回家，還要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哥哥照顧她，活生生一個“熊孩子”。

　　向陽平日接觸最多的便是這兩個男娃娃，她身上的“男孩子氣”大抵是這么來的。由于缺乏教育，向陽做的荒唐事你絕對無法想象。“疊尿壺”這個折紙游戲應該不少人都會，向陽很聰明，奶奶教了一遍她就會了。然后她拿著自己折的所謂“尿壺”，站著想要尿進去……結果當然是，“尿壺”毀了，她不止尿了一手還濕了自己一褲子……都說模仿是小孩子的天性，這在向陽身上真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還不算，她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特質也總是把老人嚇得不輕，她是不怕，可奶奶看著心驚啊。陜北多窯洞，向陽的農村老家是在山上的，從山上到通往縣城的公路之間有一條很窄的只能容納兩個正常身材的女子走的小路，那小路沒有護欄，是前些天負責拓寬公路的工程隊鏟那邊的山時留下的，一般人寧愿繞道，哪里敢走那“懸崖峭壁”的。

　　那天奶奶帶著向陽下山去買些日用品，一個不留神兒，就看著向陽從那條小路上狂奔下去，奶奶頓時感覺虛汗涔出，直到看著小向陽平安跑到小路盡頭回頭沖奶奶開心地喊：“奶奶，你看我快不快！”向陽小小的腦袋里哪里裝下這么多，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行徑。奶奶心有余悸地繞道蹣跚至向陽面前，對著向陽就是一陣瞧，確認無事才放開她，忙不迭叮囑“以后不能走那條路了。”那坐在對面吃飯休息的工程隊叔叔們都有被驚嚇到：“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向陽四周歲了，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爸爸媽媽來接她去縣城。向陽又哭又鬧又藏，還是被扛走了。你以為她走了就安生了嗎，當然不是，去了幼兒園也少不了偷奸耍滑，每每一進教室，就跟老師說“想去廁所”，然后偷偷溜走，不過當然沒有得逞過，一兩次后老師已經開始重點關注她了。

　　新的環境讓向陽倍感壓抑，她漸漸變得沉默寡言，也不似以前好動。下課期間小朋友們都在滑滑梯，騎小馬時，她也只是默默在一旁觀看，可是這個老師真討厭，她注意到了向陽，就讓向陽去騎小馬，向陽小心地看了一眼老師，細聲細語：“可是我不想玩。”老師忽然變得很兇狠，至少在向陽眼里是這樣，命令式的語氣還沒等向陽反應，就把向陽提溜到了小馬身側。向陽看著老師可憎的面目，不敢不從，眼眶紅紅地騎上小馬。自此，她變得更加孤漠。

　　終于熬到了上小學，向陽逐漸適應了這里的生活，天性自然也暴露出來。從小在農村慣了無拘無束，那是叫一個“天不怕地不怕”，老師講什么“懂文明講禮儀”，根本就是耳旁風。如果說幼兒園的向陽“膽小孤漠”，那么現在的她就是“膽大妄為”，從“小心翼翼”過渡到了“隨心所欲”。

　　隨地吐痰，亂扔垃圾這種事情更是信手拈來，老師逮著好幾次，屢教不改，就差叫家長了。還別說，真就因為一件事叫了家長，學校綠化帶那一塊的小草坪，向陽為了贏過小伙伴們的捉迷藏，翻過那一片矮矮的籬笆，鉆進了樹叢，那腳底的小花小草自然就倒了大霉。上課鈴響了，向陽才頭頂綠葉渣滓回到了教室，自然收到了來自老師的親切教育。

　　經歷過這次叫家長，向陽多少有所收斂，可那幾年來養成的壞習慣哪是說戒就能戒的。盡管向陽已經意識到這樣不對，可經常是反應過來，垃圾已經在地上了，也會撿起來，但遇到小伙伴催著快走就馬上又拋之腦后了。媽媽倒是很容易滿足，看到向陽扔了又撿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多少有這樣的意識了。

　　天知道家里對于向陽是多么束手無策，為了培養向陽的文明意識，爸爸媽媽總是明里暗里地教。比如，媽媽在做飯的時候會讓小向陽幫忙扒蒜，讓她蹲在垃圾桶旁邊，并告誡她不可以把地板弄臟；看到向陽隨手扔掉的瓜子皮，爸爸會假裝生氣，勒令她撿起來扔到垃圾桶里去。媽媽還告訴向陽：“你在鄉間與樹叢為伴，同精靈起舞，更應該保護你的伙伴。”這句話，也讓向陽記了很久……這不，在學校和家庭的努力下，終于有了點成效了。

　　真正使向陽發生改變的是她的轉學生同桌。是個漂亮干凈的小姑娘，向陽看看同桌的文具盒，看看書本，再看看衣服，再看看坐姿，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垂下頭雙手扭著自己沾著塵土的上衣。小姑娘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她倒傲嬌地將頭反方向一轉，雙手上來一交叉，發出“哼”的一聲。其實這也就是當時傲嬌啦，畢竟誰不喜歡美的事物呢，就向陽這馬大哈，三天兩頭丟三落四，這丟了的東西，當然是管同桌借。沒幾天，兩人就要好的不得了。

　　同桌叫白蕊蕊，向陽還嫌棄過她的名字很難寫呢。白蕊蕊送給向陽一個文具盒，還教她整理自己的文具，教她上課腰挺得直直的，教她“垃圾要扔進垃圾桶里”，教她“如果實在想吐痰，就…吐在衛生紙上，然后包起來，下課再去扔”。其實倒也沒有很刻意地教，兩個女孩子整天黏在一起，兩個人生產的垃圾都差不多，向陽就跟著蕊蕊一起去扔。而且那時學校總是給孩子們訂閱一些期刊雜志，里面就有關于“環保”的主題，向陽看到一篇是講主角小女孩為了不污染環境，和媽媽逛街時攥著垃圾走了一公里，看到垃圾桶才扔進去。向陽當時可是下定決心要成為閱讀里的那個小女孩哦。

　　向陽邀請蕊蕊去她家睡覺，蕊蕊還讓向陽穿了她的小白裙，放學回去，媽媽看著兩位漂亮的小姑娘，喜不自勝，她早就想見見白蕊蕊了，畢竟，向陽的改變，當媽媽的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