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靈臺都露在外面,正是護體之力最強的時候!”李明月的咽喉被血花堵住,心中的尖叫卻異常激烈,“它是怎么毫無痕跡地借走我的靈力的?!”
而且,這肉白色的小怪物完全不使用符合人界法則的靈力,不經過術法描摹、不經過靈氣透體,完全就是用徒手拆解五臟六腑一般的極致粗糙直接的方法,毫不猶豫地從他身體里吸走大半靈力。
李明月陷入霧態靈氣中,半成形的護罩受到狂亂的肉蟲之群擠壓,像翻滾的水泡般瘋狂抖動。
他無法含住靈氣,無論是肉體的鼻息還是靈氣的順暢,都沒法保持。
真正的窒息直沖李明月的天靈。他反向探入靈臺的神識視覺迅速模糊,布滿了連珠滴落的大顆水汽。
他勉強還能抬起胳膊。他正把顧雪瀾抱在懷里,胳膊抬起的程度,只夠做出敲打對方玉體的動作。
這時候再顧不得憐惜女孩之情,李明月咚咚地急拍著顧雪瀾的后背,對方的筋骨發出沉悶的響聲。
顧雪瀾差點被這兩下敲擊弄得氣血上嘔,咚咚的聲音直接從后背穿到胸前。
她立時會意,揪著李明月鬢角兩側的長發,借勢用力捧起他的臉,拉到眼前。她那雙靈氣激閃的美眸,飛快地打量了李明月全身一圈。
她馬上感應到李明月周身的靈氣變化。
李明月像溺水的魚似的,向上弓起身體,緊緊地仰頭繃著脖子,喉結凸出,卻卡在那里難以滾動。
顧雪瀾并起雙指,指尖靈光爆發,狠戾出手,指尖透過皮肉,戳入李明月的咽喉。
指尖與咽喉互相吞沒的連接點發出雪白強光,光線蔓延到顧雪瀾的整個手臂。就像無數條細小的波濤一樣,靈氣翻涌著沿指尖不斷注入李明月的脖子。
李明月咳出一口鮮血,血痕斜向沿著側臉流下,一直染紅了半個脖子。
“怎么回事?!”顧雪瀾在驚怒中爆發出極為強烈的氣場,那種發狂雌虎般的勁頭,十分震懾人心。
她伏在李明月懷里,一手撐住他的胸膛,身形保持將要跳起的拱腰姿勢,“我還想讓你發動靈氣,補全我們的護罩!”
李明月連續咳出細碎的鮮血,十分沙啞的聲音包含戾氣,“把靈感升起來,看看周圍情況!”
顧雪瀾也不再贅言,此刻師姐弟二人進入最痛快、最驚恐的默契狀態。
她立刻猛睜雙眼,秀麗的眼眉被雪白強光完全淹沒。眼珠中飛射出暴風似的白梅花幻影,繞過她的后腦,在整個空間內砰然炸開。
她并起兩指,死死按住太陽穴。
“有個東西……”顧雪瀾尖叫道,“有個東西在吞噬那些肉蟲一樣的玩意兒!”
李明月只能保持四肢張開、溺水似的下陷姿勢,身下滾滾流淌的雪霧護罩如同蒸云煮海,將他的云霞衫頂出許多撐起的布料薄塊。
他忽覺脊背一陣透心寒涼。那種寒涼的程度,就好像瞬間被洞穿了骨肉,血肉炸裂,帶來分不清是極致滾燙、還是徹底冰寒的近乎麻木的劇痛。
李明月強行聚合靈感。他那外露的靈臺之光盡量集中到背后。
此刻,師姐弟二人正被靈氣護罩托著,如同在驚濤駭浪中瘋狂顛簸,勉強懸浮于半空中。
就在李明月身下的空間中,從原本是無窮黑暗的地面中升起更多暗紅色的觸手,每個都柔韌至極,暴雨般地甩落著鮮血般的紅水。
李明月的云霞衫全被染紅,仿佛從暴戰的地獄里沐浴了無窮血雨一般。
即使有他的身體擋著,伏在他懷里的顧雪瀾僅僅是探了一下頭,也還是被紅水撲了滿臉,艷麗的臉孔頓時呈現女修羅似的猙獰之態。
“不好!”李明月眼看雪師姐被紅雨灑滿臉龐,發出從未有過的破音驚叫。
那些紅水……
李明月清晰感覺到,身上的云霞衫仿佛活過來一般,被血雨染濕的布料,全都激烈扭動起來。
衣帛撕裂之聲如同電火爆炸。
每一塊紅透的衣料都撕扯開來,憑空卷起,形成一條條小號的活動的橘紋。這些橘紋又立刻卷成肉蟲形狀,頂端撕裂的聲音不絕于耳。
就在李明月眼前、緊貼著他的臉部肌膚,那些撕裂卷條的紅蟲,紛紛張開了同那些肉蟲一樣的、布滿鋸齒的大嘴。
鋸齒瘋狂咬動摩擦的聲音,強烈地刺激著李明月的腦海。
那些魔聲直接貫穿了整個天靈骨。李明月感到頭頂處的頭皮自內往外發出脹爆的劇痛,無數崩裂的細小鮮血從發根地下流淌出來。
恐怖的打擊令李明月如墜冰窟。
同時,他意識到顧雪瀾身上將會發生什么。
已被那小眼珠借走大部分靈氣的李明月,硬是憑超人的肉體素質、深刻在魂靈空間內的修為之術,將纏滿狂扭小血蟲的手臂抬起。
抬手的動作簡直如同從膠黏的沼澤中、撕皮脫肉地拔出胳膊一樣。
李明月緊皺眉眼。俊飛的劍眉、漆黑的明眸中,爆發出動物性的驚怒。
他硬是抬起手掌,鮮血淋漓的手指連掐數個法指形狀,如摘云、如拈花、如雙指掐火、如回手指月,極短的瞬間內,連續發動多個法咒。
外露的靈臺之光瞬間暴漲。雪白的蘑菇云通天升起,無數瘋狂甩動的血蟲被湮沒在強光里。
“李明月!”顧雪瀾的聲音,在幾乎抹平時空存在的靈力爆場中激蕩。
她發出恐怖的大哭,“我的臉……它們在咬我的臉!”
李明月發動起靈臺之光,眼前頓時白茫茫一片。對應著湮滅一切的黑暗,這種抹去一切存在的雪白幻光,同樣能讓人陷入瘋魔。
他全憑本能動著嘴唇,“拿走我的心,雪師姐!”
瘋亂的靈氣引爆中,顧雪瀾瞬間的遲疑顯得特別可怕。
“快!”李明月用罵人的語氣吼出一聲。
在暫時的雪白失明中,李明月感到胸骨砰然開裂。
顧雪瀾將肉體幻化成靈氣狀態,此刻一定是渾身化為白梅花幻光,雙臂整個進入他的胸膛。
李明月感到身體深處一記巨顫,他的心臟被一雙冰涼至極的手握住了。
“明月……”顧雪瀾含泣的聲音,從比無明空間更深的地方,游絲般地響起。
她哭著叫師弟的名字。
然而這恐怖的自救救人之法,李明月卻深諳其深意。
正常來說,修士的法印只能存放于魂靈空間中,那是一個人的修行之根、性命所系,是不能破壞、無法移動的。
李明月卻天生有著極致精純的靈氣,他運用那些靈氣游絲,簡直如同言出法隨一般,竟可以控制法印游動,在必要的時候,附著到身體與魂靈的任何地方,以期發出匪夷所思的招法。
此刻,他將法印之力凝聚到心臟上。顧雪瀾的臉被詭異的血雨淋濕,那每一條紅痕都能化為一條活生生的怪蟲,她所受到的痛苦無法想象。
她的靈氣正全部集中于護佑兩人的靈光護罩上,此刻被趁虛而入,性命瞬間堪危。
李明月在不到眨眼的時間內,將所有狀況聯想清楚,當機立斷,運用起自己被人忌憚詬病的、仿佛不屬于人界的奇怪術法。
顧雪瀾用幻光之手握住李明月的心,那團沉重跳動的血紅肉團上,正閃爍著法印紋痕。
一股液體反向抽出的流動之感,帶著似滾燙又似苦寒的觸感,從李明月的心臟上不斷向外流出。
李明月在極致的劇痛中,反而陷入無明狀態。無邊無際的雪白光影,無死角地籠罩著他。
他靈臺外露、靈氣殘缺、周身傷痕,像個血人般地躺在瘋狂涌動的霧態光云上。
恐怖的秘密、驚人的生物、窒息的謎團,在這一刻炸成齏粉,涌入了他的靈臺。
李明月感覺自己浸泡在雪色的深海里,一直向下墜去。
沒有盡頭的海淵,在他下面靜靜地等待吞噬。
一直下墜……
忽然,李明月頭皮劇烈一痛。借由這份痛楚,身體的實際存在之感被兇猛喚回。
猛扯頭皮的痛感,的確是人所最難忍受的苦痛之一。
粗糙原始的方法,使李明月免于陷入神識深淵。
他被逼得大叫了一聲臟話。
緊緊拽住李明月長發的手,卻將其五指更加死命地合攏。
“封印回廊如果塌了,”高劍的聲音仿佛相隔了千萬年,才重新傳入李明月耳中,“我們就全都魂飛魄散了!”
李明月的眼前狂閃著電光炸裂似的斷片。
雪白的視界不停被切入混亂的幻影,閃得他嘔出一口血來。
“把那些肉蟲擊退!”李明月大喊道。
若不如此,整個封印回廊的本體,還是會不停分裂化成血蟲,也就相當于這片回廊在不斷被分割縮減,坍塌消滅只是轉瞬的事情。
李明月的心臟被狠狠捏了一下。
顧雪瀾本能地握緊了幻光之手,又趕快微微松開,尖叫聲里滿是混亂和痛惜,“啊!對不起,明月!”
她緊接著吼道,“我用神識視界看清楚了!那些從壁壘上幻化出來的肉蟲,幾乎被你身上那個怪東西吞噬干凈了!”
李明月拼命聚攏靈感。突然,一股極致順暢的涼氣投入鼻翼。
他猛烈地呼吸著。那清亮徹底的氣息,挽救了他近乎干癟的內部身體,五臟六腑都發出充盈的活氣。
他狂喘著吐露聲音,“那就可以停下封印回廊的巨震了!”
李明月掙扎著挺起身體,修俊的身體仿佛從太古的血海中漂出的開天辟地之軀。
“高劍!”他大聲道,“你一定有辦法!”
李明月的視覺稍許恢復,遍布著雪白殘影的視線中,一條健影踩著他身下的靈氣護罩,猛地躍到師姐弟兩個身邊。
高劍片刻沒有說話。就是這短暫的沉默,卻令人幾乎急瘋。
他忽然發出一聲沙啞的大喘氣。
“啊!早說啊!”高劍吼道,“你們竟然帶著女媧石,這下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