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玥,蘭茵失憶了。”漱石艱難地,沙啞地說出最后三個字,失憶了。我啞然失笑:“漱石你開什么玩笑!失憶?你以為這是在演狗血劇?還玩失憶?怎么不說患了漸失性白血病,一天天的蒼白,皮膚變得白到透明,這樣不是更有戲劇性?!”
“我也希望這只是一場狗血劇,但是很悲哀的是,這是事實。她不記得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所有關于她舞臺之外的記憶都被抹去,她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執念,就是要做最紅的歌手。”
“忘記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那你呢?為什么她會記得你,你不在所有人之列?”
“她也不記得我了,她只模糊的記得有我這么一個人,我們這次見面,約等于初次見面。她在舞臺上講的故事只是一個故事,沒有劇本原型,所以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那個絕癥初戀是怎么回事。”漱石苦笑著。
“也許,能夠失去記憶對她來說是幸福的,那段記憶不堪回首,我們并沒有身處絕境都連續做著醒不過來的噩夢,這么幾年被同一個噩夢驚醒,遺忘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像是在安慰漱石,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很羨慕她,這幾年來,我迫切地希望某一天繃得過緊的那根神經能突然斷掉,然后關于那些可怕的回憶從此被抹去,跳過一段空白,世界就安靜了。”
“蘭茵失憶了,忘記了所有,我真羨慕她。”我對肖駿說。
漱石走了,我沒有去送他,只是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我是一個涼薄的人,不擅長離別。”
他停頓了一下說:“我還會回來。”
回來?我涼薄地笑了,“你的回來與我有關嗎?”
一架銀白色,精巧得像模型一樣的飛機隱進花朵般的云里,我抬起頭,藍色的陽光零下兩度的冰冷。
“他很快就會回來吧?”
“會的,很快。”
肖駿習慣了應答我的自言自語,就像守著一個總也睡不安穩的人隨時發出的夢囈。
“蘭茵失憶了,她忘記了所有,除了她的夢想和,漱石。”
我和肖駿并肩坐在校園湖畔邊的長椅上,繁茂的細榕樹黃綠間雜的葉子在空中抖抖漱漱,在藍色的陽光下像飛翔著的鳥的翅膀。
“肖駿你知道嗎,我好羨慕蘭茵,她那么漂亮那么勇敢,那么才華橫溢,那么光彩奪目,即便是經歷了地獄般的煎熬后,鳳凰涅磐,仍然是眾目關注的焦點,她能夠在經歷了創傷之后忘記所有,人生的扉頁從新翻啟,她還有愛著她愿意不離不棄陪著她的漱石。而我,什么都沒有,終日像只野貓一樣在每個夢里擔驚受怕,惶惑不安,這是不是上天對我沒有跟蘭茵共赴生死的懲罰呢?”
“傻孩子。”肖駿攬住我的頭放到自己的肩上,“每個人都有得失,你不經意得到的,也許正是別人夢寐以求得不到的。你現在要做的,把自己從那場噩夢里救贖出來,你看,所有人都把它遺忘了,在失憶的蘭茵看來,那些都恍如隔世,小神婆,你見過有人對前世的恩怨耿耿于懷的嗎?”
“真的恍如隔世了嗎?”我揚起頭直視著肖駿的眼睛,那雙有著濃密長睫毛的深褐色的眼睛在深藍色的湖水映襯下,顯得異常清亮。
肖駿臉色凝滯了一下,憂郁的色彩從眼底蔓延開。他把我的雙手合在他的掌心,低下頭吻著我有點冰涼的指尖,喃喃地說:“不管發生了什么事,請你一定不要離開我。我不求得任何的原諒,只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什么時候,天色已晚,暮色漸濃,湖面波光粼粼,肖駿融化在黃昏里,化成一道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