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昏暗的房間醒來,耳聽窗外風聲呼嘯,吹亂我心。
環顧四周,房間有些狹窄,陳舊的家具落在那里,上面似乎蒙了些許灰塵,床上濕粘的,上面躺著我。起了身來,不知是我有些頭暈,還是房子在搖晃。我艱難的站穩了,看著窗戶黯淡的光由外面灑進來,朝它走去,輕輕推開門,到了陽臺。
這是一個旅店的高層,站在我這向遠處看去,陽臺都連成了走廊,護欄都是單薄的,都是單面的磚砌成,很矮,剛剛超過我的膝蓋,上面裝飾的磚片都有些許脫落,有些長了片片苔蘚,我用手輕輕搖了一下,便又有幾塊掉了下來。我不敢用力,只能將手輕輕搭在上面,彎著腰,湊過身子,頂著猛烈的風,想看看下面的景象。
此時的天空灰塵,陰郁的濃云壓在頭頂,很難透過這些云判斷現在的時間。風吹云動,云朵下面是若隱若現的參差的建筑輪廓,在我這棟樓的下面,散布著一些低矮的房子,地下沒有一個人影。
與腳下那些房子相比,這棟樓是在太高了,看的人腿發軟,我便跪了下去,把頭伸出來仔細看著,一陣目眩差點讓我整個人栽下去。
我看見整棟樓正隨風緩緩搖動,彷佛是一個巨大的風箏,下面被人攥住了,高高掛在天空的我隨著房子在整個天空劃動。
這棟樓的外墻沒有任何結構,下面的樓層看不見窗戶,也沒有陽臺和護欄,整面都是漆黑的光滑墻壁,這也讓我沒法推測這棟樓有多高。房子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向前傾的時候我感覺馬上就要從陽臺被甩出去了,于是慌忙爬起來退了幾步,回到了房間。地上有一包東西,應該是我的行李,我一把拿上,趁著房子搖晃暫緩,便出了門尋找下樓的樓梯。
爬了無數級臺階之后,終于來到一樓大堂,我慌張的向服務員詢問,他們卻似乎聽不太懂我說的話,而且輕松淡然的眼神告訴我,似乎房子的晃動他們并不知曉,或者說根本不介意。我看了看廳里的其他人,有的在說笑,有的坐好了,悠閑地在吃東西。我站在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吸引了其他人異樣的目光。這個大堂不像是在酒店里,而像是比較市井的小吃攤,每個人都大聲說笑著,有些人光著膀子,渾身吃的汗流浹背,嘴里一刻不停,他們享受著,絲毫不知道這棟樓即將面臨的危險。
我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旁邊有個人自顧自的,也沒看我一眼,我想著來這里之前的事情,出了神。
因為工作的原因,我來這個稍微偏遠點的小鎮參加培訓,入住了這家在當地比較有名的旅店,現在強烈的不適感讓我懷疑當時為何答應了這次行程。
我看了看旁邊的大哥,輕聲問他:“你看到這棟樓的搖晃嗎?”
其實我想問的問題很多,但是脫口而出的就是這句話
“不要問他們這個問題”,他頭也不偏向我這邊來,而是保持剛剛的動作,繼續看著自己面前的食物。然后小聲說這,這棟樓這樣已經很久了,我們都沒辦法,它的主人很有權勢,不喜歡別人討論這件事。
沒過幾分鐘,幾個壯漢上來,把大哥帶走了,只剩我一個人坐在這里,那邊,其他人說話的聲音依舊。
一個年輕人坐了過來,看著我,說我在散布謠言,不等我解釋,便拉我去了一旁。
出了門,看著街上稀稀落落的人群,他們趕路的身影從我身邊經過,在微弱的光里消失,這幾個人跟在年輕人身后,看著我上了車。
破車帶著我們幾人在顛簸的泥路上前行,從白天到了黃昏,顛沛著穿越了小鎮,進入綿長的荒野。路上那些亂草有時候會刮到車窗玻璃上,刮的我意亂。我想敲開窗,跳下去,可是外面已經接近入夜,四野無人,看不到逃走的希望,可能我就要這樣走向結局吧。車上的其他人一直沉默不語,都看著前方,仿佛我并不存在,耳旁唯有車子顛出的噪音,提醒著我此刻的時間并沒有停滯。無形的恐懼給我越來越強的壓迫感,車子就這樣逐漸陷入漆黑的夜,帶我去往未知。
窗外的幾處微光打破了漆黑的夜,我透過渾濁的玻璃向外看去,夜幕下有幾棟矮房子,坐落在微微起伏的山丘上。我們的車子沿著蜿蜒的小路進了村,然后慢了下來,停在一顆大樹下面。坐我旁邊的人一把將我拽下車,推了一下,讓我跟著前面的人走去。我喵了一眼這個小村,有些房子已經是關了燈了,一眼可見八九個房子,門口都是土路,幾個漢子蹲在門口看著我們。
領頭的年輕人走進一間最高的屋子,我們跟著也走了進去,里面燈火通明,五六個人在門口看著我們,推我進來的人把門砰的一下關了,我只好顫抖著朝屋子里面走。看著中間一個老頭在跟年輕人說些什么,聽不見內容,但是他們說著說著就往我這看了看,最后年輕人又把我帶了出來。
看樣子,這里像是什么組織的老窩了,這群人估計不會輕易放我走,就是不知道我會被如何處置。幾個人又把我推搡著帶上車,繼續往更遠的地方出發了,過了很久,眼前看見了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小鎮子,年輕人喊醒了我旁邊的幾個人,把我帶了下去,弄到一個房間里睡覺。
第二天清早,我睜開眼看了下這間屋子,墻上滿是污跡,還殘存著許多小孩子的涂鴉,屋頂的瓦片掛滿了灰,有些光亮從瓦片的縫隙透了進來,地上除了一把爛椅子之外什么也沒放,墻角是我躺著的簡陋的小床。我爬下床,看見門把手是簡單帶上的,試著推開了,就看見外面的情景。一片青草地稍微稍微有點起伏,遠一點的地方種了好多棵樹,幾個小孩子繞著樹在那追逐,哪棵被他們抓住了,一搖晃,上面的鳥兒就被驚走了,停到另一棵上面。我從門口走出來,到了草地那兒,看見青草上面粘著的露珠,頓時感覺這個地方還挺美的,一草一木都透著青翠,空氣也是清甜的,似乎昨晚經歷的都是幻覺。
這時我看見昨晚的年輕人從另一個房子走出來,幾個小孩也看見了,忙向他跑去,圍著他的腳下轉。看樣子他們的關系很親近,這里應該就是年輕人的家吧。
他看見我,便向我走來,給我一把鑰匙,讓我去最近的村子給他買點東西。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找到了昨天的那輛面包車,看著它,我的內心激動難掩,緊張的走了幾步,上了車,難以控制的想逃離這個地方。我頭不敢亂動,斜著眼看了一眼后視鏡,見那個人也在看我,只好佯裝鎮靜,緩緩發動了車子,朝外面開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著來時的路到底是什么樣的,可惜完全記不起來。最后恐懼心戰勝了僥幸心,我買好東西,開著車子回了鎮上,希望表現好一些,讓他們對我放下戒心。
過了幾天,年輕人也沒有找我說過第二句話,只是每天給我送來飯菜,還拿了一張桌子到我那個房間。之前一起的那幾個大漢也沒有再出現過了,這個小鎮上只看見一些老人和那群小孩子,時間平靜的不像樣。有時候那些小孩子看見我坐在樹下,也會過來找我玩耍,年輕人看見了,也不攔著,好像把我當作這里的一員了。
這一天我躺在青草地上,看著蔚藍的天空出了神,回想來這里之前的生活,感嘆著以前的世界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不知道朋友們現在干什么呢,我的工作是否有其他人在做了。我給自己安慰著,要不就這樣在這里吧,至少也沒被怎么樣。忽然,本來看著的天空出現了幾張大臉,我爬起來才發現是幾個十七八歲的女孩,他們是第一次見我這個外人,于是很好奇,就問我的來歷,還有我以往的事情。
我很誠實的跟她們說了,她們卻都覺得我的故事很有趣,然后開心的笑著,微風輕拂她們的裙角,她們在陽光下走遠了,像風鈴一樣擺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