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道路兩旁的路燈如約上崗。
眼見時間不早了。
放松心態的四人相約來到紅星路的火鍋串串香。
席間，聽說秦無相穿越成了大秦帝國九皇子，三人很是開心，舉杯相慶，約定在乾坤大世界見面。
是煮酒論英雄，還是仗劍走天涯。
四人都期待著穿越后見面的場景。
一個賣唱的小姐姐路過，郭云山上前講價以兩塊錢一首歌，借了吉他開始彈唱起來。
秦無相三人拍著節拍跟著合唱。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懷著冷卻的心窩飄遠方……”
附近的餐客們紛紛鼓掌合唱，洪亮的歌聲飄出去很遠，很遠。
回到大羅單身公寓樓下，已經九點多了，秦無相接到班主任的電話，受到穿越事件影響，學校里有師生傷亡，所以集體放假。
具體上學時間等待通知。
掛完電話，房東羅老頭正在門衛室揮手打招呼。
“小秦，吃飯沒得？有不有空嘛，來幫我整一哈（下）手機……”
房東羅老頭是蜀城本地人。
六十多歲，身材干瘦，秦無相剛入住大羅單身公寓的時候，還以為他只是一個保安。
當時覺得這老頭挺牛的。
上班時間弄一張竹躺椅擺在門衛室大門口，手里拉著一把破二胡，嘴里永遠哼著不知具體那個年代的歌詞。
而他那貌似陶醉的眼神卻習慣性裝著不經意瞄向路過的年輕小姐姐的胸脯。
更何況，他的二郎腿顯得很不正經。一如他的心情，總是莫名蕩啊蕩。
那雙飽經風霜的人字拖鞋，不知經歷了何等慘事，磨損到已經見底，依然還在人世間拋頭露面。
其實，羅老頭很會生財。
平時取快遞，他收一塊錢一個，說是保管費。快遞公司過來免費安裝儲物柜，他堅決不同意，理由是浪費國家電力是不道德的。
晚上十一點之后回公寓，進不了大門，開門費，他收兩塊錢。每當聽到喇叭里面傳來，您好，您的賬戶到賬人民幣兩元錢。
羅老頭的臉上總是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剛開始，秦無相跟他關系一般。
自從介紹孟大姐來公寓應聘清潔工并且上班之后，秦無相驚奇的發現，房東對他居然熱情了許多。
連偶爾拖欠半個月房租也不過問。
后來才知道事出有因。
孟大姐是外地人，五十多歲，連國語都不會說，在蜀城大學后勤部應聘沒通過。
正好秦無相在現場，時逢大羅單身公寓正在招人。于是，好心的秦無相便留了電話號碼給她。
事情就是這么奇妙。
一個講蜀城話一個講外地話，兩個連國語都不會說的老年人，也不知怎么溝通的，連一個星期的時間都不到，六十多歲的羅老頭和五十多歲的孟大姐睡一起了。
傳說中的黃昏戀居然是這副模樣。
秦無相被雷的皮焦肉嫩。
更令人無語，羅老頭的老伴才去世不到一個月。
羅老頭有三個孩子。
大女兒嫁到了南方羊城，二兒子夫婦長期在蘇城做生意，小兒子一直在國外留學。
三個子女幾乎都是一年回家一趟。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常年有病的老太太到咽氣前那一刻，也沒等到子女們的回歸，念念不忘的她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大房間，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羅，我們這一輩子，值嗎？”
羅老頭緊緊握住她的手，渾身顫抖著，很想說點什么，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半個字。
那一天，白色的花圈擺滿了大羅單身公寓停車場，氣氛沉悶，連居住在樓上的小姐姐們都不敢獨自下樓取外賣。
人影綽綽之間，各方賓客滿棚，相繼趕回來的三個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媽，你怎么突然間就走了。早知道，我應該多陪你一下……”
是啊，怎么突然間就走了。
是啊，早知道……
為什么就不能多一點陪伴呢。
即便是一點點也好。
或許……因為……
老年人越來越沒有社會價值了。
聽著子女們的哭泣，望著老伴表情嚴肅的遺像，安靜的羅老頭很想說點什么。
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半個字。
“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里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
頭七那晚。
拉著二胡的羅老頭鬼哭狼嚎的聲音猶如魔音貫腦，回蕩不絕，仿佛要將老太太的靈魂召喚回來。
那一幕，過了許久依然令人記憶猶新。
“我剛和同學吃完飯回來，怎么了？你的手機又沒信號了嗎？”秦無相問道。
“兒豁，我想打個電話，整了半天，硬是不曉得雜個弄。摸過來摸過去，手機上連個按鍵都沒得。硬是造孽喲。”
兒豁，這是一句蜀城本地話。
大體意思是如果我騙你，我就是你兒子。
“你啥時候換手機了呀，還是華為最新款，有點新潮哦。你那部用了十年的手機呢，是不是打算當做傳家之寶啊。你這是要學習使用智能手機嗎？”
“對頭。”
羅老頭輕笑一聲，整個人散發出這個年齡段不該有的朝氣，老臉一片燦爛。
“活到老，學到老嘛。小孟說，智能手機可以視頻聊天。等我學會了，我就送她一部同款的華為手機。手把手教會她，以后我們就可以視頻聊天了。”
小孟？這是孟大姐吧。
好有代溝的稱呼。
果然。
熱戀中的男女都是狗男女。
真的狗。
“這是刷臉解鎖，先對著手機拍照，來，注意，先別笑，對，就這樣。這是指紋解鎖，必須按手指印……把這兩個弄好，平時就不用輸密碼了。”
“想要視頻聊天，你必須先加孟大姐為好友。就是這個加號，點一下，輸入手機號碼……”
羅老頭正認真學習使用智能手機，突然看到一個戴外賣頭盔的小伙子騎車往公寓里面走，連忙出聲阻止。
“喂，外賣不準上樓哈，打電話喊他自己下來拿。”
小伙子答道：“老大爺，我是來租房子的。我在網上看到的信息，這里還有空房嗎？”
羅老頭很會偽裝，張口就回道：“有。不過我上班也不容易哈，兒豁，天天風吹日曬的，覺也睡得不踏實，所以你要給三百塊介紹費哈。”
“好的。”
“年輕人就是耿直，一看以后就是發大財的人。”
回過頭來，羅老頭小聲對秦無相說，“網上發布的信息還是有點效果嘛。這事麻煩你了哈，等我忙完，分一百五十塊介紹費給你。”
說好的三百塊介紹費呢。
中間商是可恥的。
更可恥的是房東扮演中間商，介紹費轉手就少了一半。
秦無相一陣發呆。
羅老頭的話他沒聽進去，門口那小伙子的聲音，為什么那么耳熟？
外賣頭盔？電瓶車？
這是不太正經的騎手。
傳說中的飛哥。
他是真的會飛。
關于穿越內容的視頻曝光之后，令他瞬間成了超級大網紅，半個下午的時間，漲粉兩千萬。
無數的經紀人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到他，這可是行走中的財富啊。
誰簽約誰暴富。
他怎么來大羅單身公寓了？
躲避熟人嗎？
我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加個好友呢？至于開場白……
飛哥，大家都是華夏老鄉，又同住一個公寓，穿越以后記得多多關照一下。
奇怪。
為什么我有一種他要主動找我的感覺。
錯覺嗎？
不過還是挺好奇，他叫什么名字呢。
“記得登記證件。”秦無相轉身往電梯口走去，不動聲色提醒道。
羅老頭揣好手機，點了點頭，“曉得。”
大羅單身公寓，808房。
秦無相打開電飯煲將龍鱗撈出來看了看，還是沒任何變化，又是兩碗紅糖老姜湯下肚，感覺生活美滋滋。
洗漱完畢。
恢復了幾分精神的他坐在臺燈前，動手寫起了日記。
燈光，少年，鋼筆，這是一副充滿正能量的寫實畫。
“穿越回歸這一天，仿佛顯得格外漫長。”
纖細的鋼筆尖在紙上來來回回，迷人的沙沙聲隨之響起，多情的墨水記下了如許多浪漫散文一般唯美的開篇。
“爸爸穿越成了一名昏君，整天想著白嫖，此處劃掉兩字。被迫白嫖，還是劃掉。想著納妃，劃掉。嗯，被迫納妃。算了，還是想著納妃吧。要命的是，媽媽也穿越了。”
“她居然不是皇后，想必爸爸偷笑了很久吧，后半句劃掉。她只是一名無權無勢的妃子。爸爸偷笑了嗎？此處甩墨水劃掉。我很好奇，爸爸真的睡了皇后嗎？此段劃掉重寫。我很傷心，媽媽鬧著要離婚。”
“很美好的約定，徐東海，郭云山，林家豪，我很期待穿越之后遇到你們，一起去吃火鍋，一起仗劍走天涯，一起去逛青樓……此處劃掉最后三個字，留下一串省略號。”
“六十多歲的房東羅老頭不講武德，居然黑掉了一百五十塊介紹費，我祝他陽而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挺，挺而早……此段涂墨劃掉，重寫。”
“我祝他寶刀未老，金槍不倒，雄風猶在，早生貴子。”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如白雪一般的紙張，涂涂抹抹的字跡，記錄著他奔放而滾燙的心路歷程。
平凡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回歸倒計時 71：59：59】
時間就像貞操，每個人嘴里說著珍惜，然而，該沒了還是沒了。
接下來的三天，秦無相呆在公寓里沒出門。
電飯煲里的紅糖老姜湯煲了一次又一次，執著的少年平時打嗝都是一股子濃濃的老姜味。
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他的記憶力變得十分驚人。
煲湯，吃飯，寫作，睡覺。
除了偶爾看一看新聞，他開始認真記錄穿越資料。
過去一個月，接觸過許多新的詞匯，記憶力明顯提升之后，整理起來并不費勁。
這些資料或許將來有用。
閑下來，秦無相也會陷入沉思。
飛仙宗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而乾坤大世界呢。
腦海內再次響起了那道久違的聲音，看了看手里的龍鱗，秦無相深深吸了一口氣。
【回歸倒計時，3，2，1，0。】
眼前的情景仿佛打開了手機相冊。
從一張照片滑落到下一張照片。
畫面定格。
隨即逐漸生動起來。
依然是光線不明的小石屋，依然盤坐在石桌前，右手捏著鑒定儀，左手握著那枚龍鱗。
就在這時。
又是一道白光閃過，鑒定儀鏡面出現一行文字。
【龍之廢鱗，可煉器，可入丹。】
這是什么情況？
穿越前后，兩次鑒定結果不一樣。
鑒定儀出錯了嗎？
龍之逆鱗。
龍之廢鱗。
一字之錯，鑒定結果卻是天差地別。
“難道……龍鱗之中的神秘能量已經被我成功煉化了？”
秦無相來不及思考太多，窗口外，不知名的師姐再次出聲詢問：“管事，鑒定結果出來了嗎？”
小心翼翼將龍鱗放入檀香木盒，合上蓋子，遞到窗口。
秦無相面帶微笑：“恭喜師姐，賀喜師姐，這是一枚傳說中的龍鱗，價值不凡，十分珍貴。可用于煉器，也可用于煉丹。”
“太好了，謝謝你。我現在就去兌換丹藥。”
接過木盒，語氣顯得格外歡快的不知名的師姐漸行漸遠，秦無相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
他忍不住感嘆：“助人乃快樂之本。我開始有點喜歡這份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