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立功了。”陳明微微一笑，拍拍林沐肩膀，大聲贊道：“兄弟，你們這個情報太重要了，立功了！”

　　齊公子迷茫的問道：“這么簡單就立功了？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啊？”

　　陳明向他解釋道：“你們不知道啊，上邊是天天催我，讓我找蘇軍的動向，我上哪找蘇軍的動向啊！你看你們一來這情報就有了，戴老板要是知道，記你們頭功！”

　　林沐假意激動道：“真的啊！那可怪好的，別別別，都記老大頭上！”

　　陳明興奮道：“好說！好說！二位兄弟，上去把你們說的這個情報行個文吧！”

　　把竊取的情報用行文格式謄寫出來，并向軍統(tǒng)本部提交，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苦差事。行文中，非但不能出現(xiàn)“估計(jì)、猜想”等模棱兩可的字眼，而且還要注意措辭造句的語氣。比如說對戴笠的稱呼，“老板”這個詞不是誰都可以用的，沒有身份和地位的特務(wù)，一旦用上它，那就是自找麻煩。在戴笠面前，下屬的自稱也有說道，如果是在戴笠主持下，從訓(xùn)練班出身的特務(wù)，那他可以自稱“學(xué)生”，并對戴笠尊稱為“戴主任”。

　　看到林沐戀戀不舍的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冷炙，陳明瞬間秒懂，馬上大聲吩咐道：“哎呀！二鬼子，晚上多準(zhǔn)備幾個硬菜，別拿這雞毛菜對付我這兩個弟弟。把那個錦州燒鍋產(chǎn)的頭酒，多弄它幾壇子來，晚上給二位兄弟接風(fēng)！”

　　林沐、齊公子、陳明三人來到樓上書房，陳明殷勤的準(zhǔn)備好紙筆，笑道：“弟兒啊！你們的情報可把哥哥我給救了！”

　　齊公子好奇的問道：“陳老大，你在沈陽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還弄不到情報？”

　　陳明仰天長嘆了口氣，感慨道：“可別提了，啥經(jīng)營啊，抗戰(zhàn)打了八年，我是民國二十八年奉命潛伏奉天，這一晃都六年了。那是天天在小鬼子眼皮底下打游擊，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兩腿一蹬，就回他姥姥家去了。多虧哥哥我命大……哎對了，兄弟你是哪年生人？”

　　“民國六年，祖籍浙江奉化。”齊公子答道。

　　“哎呀，老弟，原來你和委員長還是老鄉(xiāng)哪！我比你大，咱就托大叫你一聲老弟了。我說老弟呀，幸虧你抗戰(zhàn)時期沒放外勤，知不知道我這里的投胎率是多少？”

　　齊公子搖搖頭。

　　“每年百分之四十，我的手下，整整換了兩茬人。”陳明強(qiáng)調(diào)道。

　　也就是說從潛伏沈陽伊始，那些追隨陳明的軍統(tǒng)人員，基本上是徹底死絕了。

　　“咱軍統(tǒng)就這規(guī)矩——用人用到死，前幾年風(fēng)頭緊，哥哥我也不敢懈怠。現(xiàn)在好了，總算可以松口氣了。”拍著大腿，陳明往沙發(fā)上一仰，長長舒了一口氣，問道：“不過我聽說，重慶準(zhǔn)備派人來接管沈陽。老弟呀！你有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這就是明顯的試探，陳明想通過齊公子的反應(yīng)，來看看這個人是不是有背景，也想知道他此行究竟代表著哪一方利益。倘若他沒可能跟自己一條心，那就要盡早防范另做打算，以免自己辛辛苦苦種下的莊家，卻在一夜間被個外人給收割了。

　　齊公子一眼就看穿了陳明的小心思。所謂職場無朋友，再好的關(guān)系也不能涉及到利益，否則眼前還跟你稱兄道弟的人，轉(zhuǎn)身就可能將你置于死地。

　　“不管誰來，小弟只奉上一句話：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

　　齊公子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只要老兄你把眼前的勢力鞏固好，那就沒人能把你怎樣。

　　聰明人之間的交流，是不需要浪費(fèi)太多口舌的，一個眼神，或是一個信息，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所以，陳明瞬間明白了林沐和齊公子現(xiàn)在并不代表任何一方，暫時和自己的利益一致。當(dāng)陳明看到林沐在行文收尾的落款處，寫下了“學(xué)生忠義謹(jǐn)敬”幾個字后大贊道：“弟兒，你這手字不錯啊！哎，你是戴主任的學(xué)生？”

　　陳明瞧著林沐的眼神有些不對了。

　　“是啊！”

　　“哪個班的？”

　　“這個……這個……你想問哪個班？”

　　陳明沒聽明白，這也難怪，林沐他自己也沒交代清楚。軍統(tǒng)各時期的訓(xùn)練班，原身是班班不落。對他來說，學(xué)長學(xué)妹幾乎是多如牛毛，連數(shù)都數(shù)不清。因此，你要想知道林沐是不是自己同學(xué)，那就得先報上自己出自哪個班，不然非弄混淆不可。

　　“我是臨澧班的，您是……”陳明點(diǎn)著手指，他越看越覺得林沐眼熟。

　　“我也是呀！”林沐假意欣喜欲狂道，這點(diǎn)他倒沒亂貼近乎，事實(shí)也正是如此。

　　“我想起來啦！一看你這字我就想起來啦！”緊緊攥住林沐的手，陳明興奮的說道：“你這個字獲過獎。你這一手好字，我是記憶猶新哪！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是你這種字體！不過，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好像叫……許振東？”

　　“不才姓許名振東，字忠義……”林沐解釋道。

　　“哎呀！哎呀！老同學(xué)呀！”

　　都說驚喜源自意外，兩個人緊緊擁抱，互相拍著對方脊背。陳明口中不斷念叨著“他鄉(xiāng)遇故知，他鄉(xiāng)遇故知啊！”看得旁邊的齊公子直撇嘴，覺得二人惺惺作態(tài)實(shí)在是惡心。

　　即是老同學(xué)，那關(guān)系可就又進(jìn)了一層。三個人重新落座后，自然是又一番寒暄，都感覺彼此距離拉近了不少。

　　晚上，陳明召集起眾弟兄為林沐和齊公子接風(fēng)。席間大家無話不談，親熱得好像是一家人。不過在交流間，林沐突然注意到一個現(xiàn)象：小特務(wù)們動筷子的速度，全都比嘴皮子還利索，有的甚至干脆用手抓。這邊說著話，那邊就“噌噌”夾了幾塊肉，然后一邊說話一邊吃肉，等盤子見了底兒，這才“咕咚咕咚”牛飲起燒酒。

　　“二位老弟，讓你們見笑了！弟兄們這日子過得苦哇！”陳明把面前的菜，全部送給了手下。他大口大口吸著煙，兩道濃眉都快擰到一起了，嘆道：“打民國二十九年起，我們這些人就沒見過餉兒。要不是為了抗日，大家早就散了，哪還能撐到今天？”

　　“重慶沒給你們撥款么？”齊公子問道。

　　“撥他奶奶個腿？一會說日本封鎖得緊，物資運(yùn)不過來；一會又說先欠著，讓弟兄們自己去籌。媽的，這又不是咱軍統(tǒng)的地盤，你叫我上哪整錢去？幸虧大家集資開了這間菜館，要不然，早就都餓死了。”陳明亮了一下滿是補(bǔ)丁的襪子嘆道：“外勤清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