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少了一個送飯的太監并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見在這深宮中,沒人在乎他人的死活,沒了你自然有其他人接替你的位子和事務,這不每日給我送飯的太監換了個十五六光景的少年,我的膳食這才安穩了下來。
日子長了,我也就習慣了只身一人的生活,也學會找樂子讓自己不至于那么單調,這許是我活著的數十年來最愜意的日子,原來只要無欲,真的可以云淡風輕。
這天天氣甚好,不覺在院中舞了起來,有些日子沒練習了,這身段倒是退步了不少,一舞作罷便傳來掌聲,我打了個顫尋聲望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斜倚在宮門外,我仔細看清,原來是上次救我的那個侍衛。
我沖他笑了笑:“你倒清閑得很。”
“哈哈,”他莞爾一笑走來,“恐怕清閑的人是你吧。”
“彼此彼此。”我挑挑眉,“那天的事多謝你救我,既然來了就到里面坐坐吧,請你喝茶,只不過都是些舊茶,你湊合著喝。”
“行啊,恭敬不如從命。”他大大方方邁了進來。
“上次匆忙,都沒問你尊姓大名。”我將茶水遞給他。
他接過,“在下景颯。”
“唔。”我點點頭,“請喝茶。”
只見他剛飲一口便噴了出來,“噗!這,這什么茶?放多久了?”
看他狼狽的模樣,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嘿!有你這么招待救命恩人的么?”他有些不悅。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嗨,你別見怪啊!我可不是故意的,平日里我也不喝茶,剛才翻了好半天才找著這一盒,你要喝不慣就算了。”
“不是,你好歹是皇妃,怎么連像樣的茶葉都沒有?”
我揶揄道,“你忘了?我之前連頓熱乎飯都沒有,哪來好茶葉啊?”
他頓了頓。
“托你的福,我現在才有口熱飯吃。”
“他們怎么這么對你?”
我冷笑了聲:“不是對我,是對后宮里每一個失了勢的妃子都這樣,能給口飯活命就夠是恩賜了。”
“唉,一入侯門深似海,要是在尋常百姓家,像你這般年紀的女子,正是大好的年華,可偏偏宮外人不知,還總想擠進這深宮內院……”他自顧說著,我默默聽著,句句刺痛我的心,身在后宮的女人誰不想做個尋常人家的女兒,到了婚配的年紀相夫教子,日子雖平凡瑣碎,但也踏實自在,又有幾人愿意淪為宮圍紛爭的棋子,在無盡的斗爭中蹉跎如花般的韶華。
“……以你的容貌,怕是全城的媒人都要踏平你家門檻。”他以為自己在恭維我,卻不知這些足以將我擊潰。
一陣風吹來,這乍暖還寒的春風引得我不禁咳嗽了聲,中斷了他一通沒來由的奇怪贊美。
“怎么了?身體不適?”他趕忙問。
我咳得更兇了,他手忙腳亂起來。
“不……我沒事,我沒事,”我擺擺手,“你繼續說。”
他反而說不下去了,“要么你先休息吧,我告辭了。”
“好,”我起身,“請慢走,我就不送了。”
其實我明白他說那些話沒有惡意,只不過是單純的感嘆,虧他是剛入宮的人,不知宮內的深淺,什么話也敢說,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這個人很有趣,相比那些陽奉陰違的老宮人來說,他的話語多了些人味。
往后的日子里,他總能在交班后經過我這坐坐,隨便聊聊宮外的事,看著他饒有興趣地為我講述著,從他眼中閃爍的明媚光芒中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歡宮里,而宮外的世界才真正屬于他。
我也沉醉在他的描述中,忍不住想象宮外究竟是個什么模樣,就這樣一個愿聽,一個愿講,他更加興致高漲,連我也習慣了每日聽他說道說道,久而久之倒成了熟悉的友人,超越身份和地位的關系,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在乎我是誰,他也只是希望在寂寞的宮中找到一個說話的伴,因此我們相處得很輕松,是我從未體驗過的舒暢。
不知是怎么回事,這幾日都未曾見到他,我有些納悶,難道離宮了?不可能,以他的位分還不夠離宮的年限,每日習慣了有人聊天,這突然空閑下來倒是覺得寂寞難耐了,想找人打聽情況,卻也無從下手,我動了動心思,將自己裝扮成宮女的模樣,溜出了寢宮。
剛出宮門便看到許多宮女匆忙行走,我趕忙拉住一個問道:“今天怎么了,大家在忙什么?”
那個宮女詫異地看著我:“你是哪個宮里的?怎的不知道今日是皇上的生辰?”
我恍然,難怪今日宮中到處張燈結彩,我剛準備打聽侍衛住在那處時,便被一個太監揪住衣衫。
嚇得我以為被認了出來,慌忙低下頭。
“這都快上場了還想逃,趕快滾回去!”說著推著一頭霧水的我進了一處宮室,我這才看清原來是樂坊,一眾舞伎正梳妝打扮著,準備登臺,我才知自己應該是被錯認了,既然如此干脆將計就計,我麻利的換上舞服,跟隨一眾走上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