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借調縣府辦

　　一年后，常一帆正在市里參加新聞報道研修采風活動，半途被李主任電話催了回來。

　　主任說，你的工作會有調整，活動不要繼續，馬上回來。市委宣傳部我會讓宣傳口領導去說。常一帆嘀咕，這采風活動多好啊，不帶任務還一路吃一路看，又漲知識；什么事十萬火急，催著回來呵？

　　回來見了李主任，好像不是特別著急。主任還東拉西扯問了他，來機關工作一年了，還習慣嗎？常一帆不知何意，信口回答挺好的，就是節奏比以前緊張多了。李主任笑呵呵頷首，緊張就對了，說明你的狀態還不錯。

　　主任頓了一下，斟酌著語氣，征詢他：怎么樣，工作上有什么想法嗎？常一帆一時沒明白領導的意思，老老實實答道：沒什么想法，干好報道就是了……

　　李主任笑了，不錯不錯，干一行愛一行，年輕人要有這個定力，不能浮躁。他給常一帆倒了杯水，從辦公桌移步坐到沙發上，與常一帆面對面。這么近距離跟領導談話，常一帆心里有些緊張。

　　主任說，縣政府史副縣長的秘書，這次去鄉鎮任職。縣府辦一時安排不出人手，也沒有合適的調動人選。史副縣長是民主黨派領導，對跟班秘書要求的條件比較高。她自己經過物色看上你了，前兩天過來跟我商量，想先借調一段，等條件成熟時再辦正式手續……

　　常一帆有些吃驚，說我是寫報道的，沒有秘書工作經驗呵！

　　李主任說，這沒關系的，可以邊干邊學嘛。

　　常一帆心里正糾結著，不知怎么答復主任。史副縣長，他認識的，女領導，冷峻嚴肅的“冰玫瑰”，機關里的人沒幾個不怕她，都說不好侍候。

　　李主任見他游移不語，口氣變得嚴肅起來，說道：這事其實是組織決定，征求個人意見只是走個形式。你馬上準備移交，把報道組工作交接一下吧。

　　常一帆見勢已至此，再說也無用，遂說了句：我服從安排，然后起身告辭。剛到報道組，縣府辦秘書科電話就追了過來。對方在電話里說，一帆同志，史副縣長問你，什么時候過來上班？還有，我們秘書科準備給您安排辦公室，不知你有什么要求？

　　常一帆說，辦公室安排沒有什么特別要求，有張桌子和電腦就行。上班嘛，可能等兩三天后，我這邊手頭工作要移交一下。請你報告史縣長，我下周一可以到位工作……

　　周一上午，常一帆踏入縣府辦。看著辦公室人員穿梭忙活的情景，心中一凜，自己馬上就成為其中員，以后的光陰，只怕是無心消受悠閑自在了。

　　領導辦公室在三樓，辦公室科室在二樓。四樓五樓分別是會議室和檔案機要室，等等。

　　常一帆敲開史副縣長辦公室時，她正在跟一個人在談話。打開門，見有個年輕人站門口，問：你是？常一帆趕忙自報家門。史副縣長馬上露出笑容，噢，是小常啊，來來來，快進來。

　　常一帆進門后，她又跟坐在辦公桌前談話的人介紹，李局，這是我的新跟班，小常，常一帆，是個大才子。那人忙站起身，伸出手，笑吟吟打招呼：常秘書，你好，教育局李玉楠。常一帆這才明白，這人是教育局李局長，怪不得瞧著有些眼熟。

　　李局跟史副縣長說：縣長，你看這事不然先這樣定，我回去落實。你今天新秘書來，我就不干擾了……說完，便告辭出門。

　　史縣長坐回辦公桌，示意常一帆坐到桌前的椅子上來。常一帆聽老袁喝酒時吹牛過，說領導的辦公室，座位有說法。接待外來的客人，一般坐沙發，在茶幾上泡茶，顯得禮貌；下級或同級領導匯報工作或談話，一般坐辦公桌前兩張椅子。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不可亂了章程。

　　常一帆坐到椅子之前，順手拿過水壺給領導續了杯熱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史副縣長沒有說話，靜靜地看他做完這切，眼光流露出些贊許。

　　常一帆坐在她辦公桌前，隱約聞到對方身上散發的香水幽香，淡淡的，卻又很執著的清香。天氣有些微熱，史副縣長已經是穿六分袖的職業套裝。淡粉色，很優雅，配上她黑色燙發，白晳皮膚，四十出頭只能看作三十多歲，給人年輕，干練的感覺。

　　史副縣長問他：辦公室都安頓好了吧？

　　常一帆說：綜合科太擠，辦公桌放在秘書科。

　　史副縣長哦了一聲，說：縣政府工作與縣委不同，政府事務性工作多。調你過來，我和縣府辦也是作過了解的。你的文字水平沒得說，但是跟領導不單寫材料，更大的一塊是上傳下達，左右協調。也就是說，你還要鍛煉掌握更多文字以外的能力……

　　常一帆聽了點點頭，有些拘謹說：我這方面還很欠缺，以后請領導多批評教育。

　　史副縣長大概意識到自己過于嚴肅，馬上松弛下來，笑了笑說：你別緊張，沒事沒事。以后時間長了，你就會慢慢感悟到。萬事開頭難，工作流程我就不多說了，辦公室領導會交代的。今天，我找你來，主要是把注意的問題約法三章。

　　常一帆拉開公文包，掏出筆記本，就要做記錄。

　　史副縣長擺擺手，說：這個不用記，你用心聽就行。

　　她說，我對跟班要求有三點：首先，要做個勤快人，領導交辦事情麻溜去做，能跑的單位不要打電話；第二，要做個正派人，不與其他領導跟班搬弄是非，不打著領導旗號頤指氣使；第三，還是一個守口如瓶的人，跟在領導身邊，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必須爛在肚子里。

　　其他的細節，你跟一段就知道了，我也不多說。

　　衛生口領導又來請示工作，常一帆只好先退出。初來乍到，他必須要到縣府辦主任辦公室報到，碼頭不拜可不行。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嘛！

　　但跟主任的見面，讓常一帆心里有點發堵。

　　首先，綜合科長帶著他進主任辦公室時，主任正在埋頭看文件。科長介紹說，這是史副新來的跟班秘書，常一帆，報道組借調過來。他抬頭看了一眼說，噢噢，我知道，先坐吧。科長示意常一帆候著，自己轉身出去了。

　　主任仍然埋頭在看文件，期間接了幾個電話后，又在文件上專注批文件。常一帆坐著有尷尬，又不敢貿然打斷領導工作。幾次想張口，見主任沒有搭理的意思，只好收了心思。

　　半個小時過去了，常一帆就像空氣一般，呆在主任的辦公室。后來，副主任進來請示工作，方才給他解了圍。秦副主任跟他熟悉，招呼道：咹，作家來報到啦，見過史副縣長嗎？常一帆慌忙起身，說見過面了。秦副主任給他倒了杯水，說呆會兒，主任談完話到我辦公室來，具體工作交代一下。常一帆忙應道，好的好的，秦主任。

　　主任這才抬頭，示意常一帆坐到辦公桌前。

　　他端祥審視一下，說：文采好不等于文字好，我們政府機關不需要散文詩歌，寫的都是政論文體。你還得從頭學起，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適應不適應，半年后見分曉。

　　常一帆被說得有些臉紅，主任肯定剛才聽秦副主任稱他“作家”，才有這個針對的話。

　　主任繼續面無表情說，領導跟班不是秘書，縣級領導不能配專職秘書；充其量是個跟班的，希望你不要到外面顯擺。這個要特別注意！還有，你們先是辦公室的人員，然后才是領導的工作跟班，不要主次顛倒，喧賓奪主……

　　常一帆聽著聽著，覺得有些別的味道，感覺是主任在訓自己。心里便有些忐忑，看來主任對他第一感覺不是很好。常一帆心里頓時七上八下起來。

　　好不容易捱到一位副縣長進來說會議安排，主任才讓他出去。

　　秦副主任笑著問他，怎么樣，上政治課吧？

　　常一帆有點惶恐說，沒有沒有，主任強調要多學習。

　　秦副有些輕蔑說，別往心里去，他這人就愛訓人。再說了，你跟史副嘛，他自己與史副有過節，對你撒什么氣呀……

　　秦副把工作交代了一下，說：一帆，沒事，工作大膽干。團縣委李季書記專門打電話給我說了，我們是黨校中青班同學。

　　后來，秦副說了借調他的一波三折，常一帆才恍然大悟。難怪今天主任不陰不陽，原來事出有因。

　　史副縣長秘書下鄉鎮后，需要馬上配個跟班秘書。主任很關心這事，專門物色了一個鄉鎮辦公室主任。也不知史副縣長從哪得知，這個人選跟主任是親戚關系，就死活不要。辦公室跟縣長匯報過，縣長也同意簽字調動，但史副找縣長說，堅決不要。縣長無奈，只好讓她自己去挑一個人；之后，史副就找到了常一帆。

　　常一帆暗暗叫苦，自己不知不覺躺著“中槍”，成了備胎。要是早知內情，打死了也不會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