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西餐廳，叫做南風。只有空蕩蕩的幾個座位，清冷得仿佛有風吹過。湖綠麻布方格桌布上有一樽玻璃棕綠花瓶，聞得到一陣芬芳，那是來自上海的夜來香。

　　幾個月了，哥哥他們杳無音訊，電話也沒打。從此以后，石沉大海。每天在寫信。一張張信紙薄如蟬翼。堆積起來卻像座小山。“這樣也好，一個人要學會忍耐，孤獨。”父親曾經(jīng)這樣告誡過她。很久很久以后，

　　馮覓笙在街上的城隍廟里燒高香，拜菩薩。“希望我能早覓良緣，母親早日病愈。”心里這么默念了三遍，睜開眼，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孩子也在身旁，跪在水泥地上磕頭。這個女孩子長相普通。女孩子也許愿：“希望我們能早日團圓。”她極為虔誠。一人住城東，一人住城西。湖邊嫩綠的垂柳不勝酒力，醉倒在這春風里。

　　回到家里不到兩天，才發(fā)現(xiàn)她的愿望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哥哥衣錦還鄉(xiāng)，父母也身體康健。只見他們正坐在檀木凳上，喝著茶呢！院落滿是落葉。那是梧桐樹的凋零。幽深的天井，有只貓在溜達。“鳶兒，過來，你的功課完成的如何了？”鳶兒不敢抬頭望他們。臉上泛起了一陣陣紅暈。“手伸出來。”她畏畏縮縮地伸出手來，立刻一陣緊張的氣氛充斥著這滿屋子。霎時，一把戒尺重重打在手心。打了三下。母親看了女兒的紅通通的手掌心，去絞了一把熱毛巾，敷在上面。鳶兒從此發(fā)誓，不做完功課不出去玩了。馮覓笙正好這天來于家買藥。她一看到覓笙，立刻覺得很羞愧。“不是你？哦！是你！”她連忙掀起垂簾，逃也似的跑進去了。他以為這是女兒家的羞怯，亦是笑了笑。

　　這世界上竟然有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少女？于知鳶那天在櫥窗里看見的正是覓笙匆匆掠過的身影。她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到他喂她吃湯圓，一起在河邊摘野花，戴在她頭上。她第一次笑得如此率真可愛。

　　鳶兒十八歲那天，出嫁給城西富家公子。馮覓笙看著不是滋味，十分痛不欲生。家里老母親一直臥床不起，這時候居然有點起色了，她慢慢喝了口稀粥，開口說話：“兒子啊，我命不久矣，你要找那城東小姐家，鳶兒來替我看病。”覓笙以為她在說昏話。“鳶兒今天就要出嫁了！”他恨自己為何不爭些氣，早些把話托出來。

　　鳶兒亦是不情愿，她早已心有所屬。自從那天在破廟前，在那藥房前，在那瀟瀟寒夜里，清晨的細雨里呵！

　　當晚，新婚之夜，丈夫就蹂躪她。深夜，她躺在床上，忍著不哭出聲來。想起覓笙獨自守在病床前，衣服都是破的，飯都冷了，心里翻涌不斷。把當天吃下去的桂圓蓮子羹全部嘔吐了出來。她心一橫，想用小刀在臉上畫一道痕跡。這樣他們就能離婚。可是心想，父親已經(jīng)還不起債務了，急需一大筆錢財，才把她委屈下嫁于此人。哥哥已經(jīng)出門在外，很久不回來了。家里的消息，斷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