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真繁華啊!我和孩子們坐在車里,熱切地看著窗外鱗次櫛比的商鋪,熙熙攘攘的行人,這里的男男女女都衣著鮮艷,妝容華美,街道寬闊干凈,像是走不到頭。車轉入一條僻靜的巷子,停在盡頭一所館舍前,夫君喊我們下了車,卸下行李,付了車費,領我們進去。
館舍有三進,最里面的西廂房三間是夫君為安置我們租下的,夫君說這里是長安城南的少陵,這處館舍專門供外地士子借宿,是讀書人在京城難得的安身之所。放置好行李,夫君說:“娘子辛苦,這里比不得家里,需自己料理家務,我今帶你和孩子們上街逛逛,順便看看米鋪所在,以后飲食漿洗,需娘子操勞。”我安慰他道:“京城一切皆貴,該節省當節省,難得一家團聚,我理應不辭辛勞。”當下上街置辦炊具器皿、糧食日用,又給孩子們買了些京城的零食小吃,就此安下家來。
夫君每天上午去集賢院待詔,下午輔導孩子們讀書寫字,晚上則和我圍棋聊天。有時別的士子和他飲酒作詩,我就在屋外砧板上洗衣服。夫君酒醉醒來后,聽到我的搗衣聲,會起身倚著門框看我,我回頭和他相視一笑,彼此心安。夫君的朋友我都認識,因為每有客至,夫君都會引見給我,他的朋友都很尊重我。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的任命遲遲沒有下來,夫君有些著急,他打聽到一些消息,皇帝有意重用他,又是權相進讒,皇帝作罷,只能等吏部補缺。夫君仰天長嘆:“奸佞誤國誤人!”我勸他托人去吏部活動,他無奈道:“朝政皆由奸人把持,吏部也作不得主!”就這樣又過了半年,夫君才得了一個右衛率府參軍的職位。這時我們嚢中已空,又兼我即將臨盆,夫君忍氣吞聲接受了這個職位,只為有點俸銀過活。
我又誕下一子,產后虛弱,奶水不足,夫君把家里值錢的器物賣掉,買了補品給我滋補身體,我看著正長身體的三個兒女,偷偷把補品托人換成糧肉,一家人共享。我的身體逐漸恢復,但奶水始終不多,嬰兒瘦弱,有些營養不良。入夏,關中大旱,到了秋季,連月雨災,莊稼顆粒無收,京城物價暴漲,夫君微薄的薪資不夠房租和柴米油鹽,實在沒辦法,因先父公曾在京郊奉先縣任過縣令,有故人在此,夫君和我商量暫且移家奉先,待來年糧食豐收京城物價降低再回來,我只能同意。夫君和我都太天真,以為困難只是一時,卻不知天災人禍接踵而至,京城竟然淪入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