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嬸聊過后,劉思允便找去了林鑾家,此時林鑾正在竹籬笆院內(nèi)栽植一棵樹苗。劉思允走進來種的什么樹,林鑾道:‘‘桃樹,今天在地里看見一棵野生的小苗,移回家里來種。’’劉思允笑道:‘‘房子后邊已經(jīng)種有三棵黃皮樹了,這房前你又種上桃樹,以后想吃果子都不用花錢去買了,在家隨便摘來就能吃到飽。你吃不完就送點來給我。’’林鑾道:‘‘黃皮酸,野桃子更不說了,能不能結(jié)果還說不定呢,就算結(jié)果了也酸不溜秋的,要真結(jié)上了果,隨便過來吃。’’種來不為吃,難不成乘涼用?劉思允沒明白,再聽林鑾說:‘‘種來給我媽吃,我媽喜歡桃子。’’劉思允算聽明白了,臉上笑容也凝固住了,不知作何話,原來這林鑾這般深情重孝。桃樹苗一米多高,挖好土坑,劉思允上來幫忙立住桃樹苗,林鑾用雙手掩上土,澆了兩瓢清水。劉思允道:‘‘房子后面的黃皮樹不把梢折了,不然來年都不結(jié)果了。’’林鑾凈了雙手道:‘‘不用管它了,反正我姐不在家,也沒人吃。’’
林鑾提桶進屋,劉思允跟了他進去,屋里地面上有幾處小塊面積的油污黑斑,并零落有很多煙盒和煙頭,空氣中有種衣服長時間悶放在柜子里頭潮濕而發(fā)霉的霉爛味,劉思允覺有一絲絲窒息感,從隨身小包里掏出一捆百元紙幣放桌上道:‘‘這些錢給你自己存起來,除了買點肉吃,剩下的備著以后慢慢用。’’林鑾以為劉思允來可憐自己的,于是道:‘‘不用給我錢,我自己一人也可以好好過…’’劉思允道:‘‘這是你爸的賠償金。‘’林鑾聽了,竟紅了眼睛。劉思允又道:‘’雖然你姐現(xiàn)在不在家,但這些錢至少要留一半下來給她,你別都給揮霍完了,自己控制著點花,往后少抽點煙。’’說完再也忍受不了這里的味道,轉(zhuǎn)身便回了家,也不理林鑾如何了。
這邊澹兒趴在子楣房間床上,晃著小腿,津津有味的欣賞著晴月送給自己的兩張照片。待子楣放學(xué)回來,兩人見上面,歡天喜地相擁一起,子楣直夸澹兒變白了好多,澹兒笑道:‘‘姐姐你比以前變黑了一點。’’說完,打開書包,將新文具盒、烤包、蝴蝶發(fā)夾逐一拿出給子楣,道:‘‘今天早上我在車站里買了新文具盒回來給你,是晴月給錢讓我買的,這發(fā)夾在你送我的文具盒里頭,那天你都忘記拿出來了,還有面包,我已經(jīng)吃過了一個,這一個給你的。’’子楣一邊撩自己的頭發(fā)一邊道:‘‘發(fā)夾是我故意放文具盒里,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看,我的頭發(fā)都剪短了,現(xiàn)在還沒有長長回來呢,我又用不著。’’說完拿起發(fā)夾就給澹兒戴了上去,且看這發(fā)夾還挺適合澹兒的。澹兒隨口問及怎么不見齊祥哥哥在家,子楣照實說了齊祥的事來,剛剛歡喜的心情便冷淡了不少。
臨近飯點,齊德勝到屠夫家買了點扣肉回來給李嬸準備晚飯,意留劉思允和澹兒一起吃飯,劉思允本拒絕的,可盛情難卻,只好依了。飯桌上,劉思允想早早了了齊祥的事,便打算明天就回城,齊德勝道:‘‘不著急回去,村里通知說明天下午有個會要開,每家至少去一個代表,你也是這里的人,先聽了這個會后天再回城里不晚。’’李嬸在一旁也勸多留幾日。次日下午,這會在林老漢家中開,劉思允跟來聽會,眾人圍著一張圓桌或坐或站,村里較有威望的兩個年長者主持話語。聽完整個會下來,主要內(nèi)容就兩件事,一是上面撥款下來計劃給村里修路,有償聘請幾個自愿報名的人到時輔助修路工作。二是雇戲團明天晚上來唱戲,雇主出資大部分錢,剩下的由每戶人家再補資十二元。其余內(nèi)容談及的事是學(xué)校的幾個老師建議將撥款改于搬遷重建學(xué)校之用,不過被眾人駁了,常言要致富,先修路——這也是當下時代普遍履行的真理。散了會回來,澹兒于晚飯間聽見明天有戲看,便鬧說看了戲再回城里,因此劉思允又駐留了一日。
且說明日日黃昏時分,谷場上停來一輛小型貨車,車上下來七八個人,都是是戲團人員。硬化面的谷場剛好可以做戲臺,村民就近從林勢雄家接線來,掛起兩盞高瓦數(shù)的鎢絲燈泡照明。前前后后一小時時間,戲臺鋪建完成,戲團人員受村民安排在國岳家暫作休息,吃了個晚飯。李嬸等村婦們洗了澡,各自拿了床席、板凳等墊坐之物陸陸續(xù)續(xù)趕來在戲臺前的緩坡草地占據(jù)最佳觀戲位置,嘰嘰咕咕的聊成一片。后面澹兒和子楣也洗了澡過來找到李嬸和劉思允所在的席位,躺竹席上折紙玩,一個折千紙鶴,一個折海盜船,晚風(fēng)輕輕拂面孔,清爽又愜意。兩人折完放眼夜空,星光更是璀璨迷人,可就見旁邊林婆婆訓(xùn)其小孫女,原來只因小孫女不聽話地扔了手里的半塊紅薯干,林婆婆便扯著嗓子對其說教,聲勢大如要蓋過了眾人之口,訓(xùn)說什么浪費糧食、不懂大人辛苦的話,撿回被扔地上的半塊紅薯干硬塞回小孫女手上。這小孫女也是真脾氣,撅著嘴又給扔了出去,這回不知扔在了哪個黑暗角落里。林婆婆徹底惱了起來,扯的嗓門更大了,狠狠給小孫女的掌心上連續(xù)打了三下。小孫女捂著手掌放懷大哭起來,聽哭聲要沒完沒了的意思,林婆婆接著把她按在自己大腿上又訓(xùn)起難聽的話來,并著手打著她屁股。眾人看著,想她不過是拿孩子做出氣筒撒自己生活不如意的怨氣罷了,并不想理會,而一旁與他人聊得正歡暢的李氏實在忍受不下去了,轉(zhuǎn)頭隔空喊林婆婆道:‘‘你們那一老一少都屬犟驢的!又喊又叫的沒一個消停,我說你自己省一點心放孩子自己去玩不行么!’’林婆婆并不置理睬李氏的話,反倒打罵更重了些。林婆婆頭上裹著的紅頭巾,凸起來就像正在啄米時的公雞抖動的雞冠,子楣覺得好笑,偷偷指指了給澹兒看,澹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劉思允出言制止了林婆婆一番,林婆婆才肯放了小孫女,面一轉(zhuǎn)便與身旁的林秀瑩嘮叨起來,說什么現(xiàn)今小后生太難管,話里話外贊肯著自己這一輩子相夫教子的勞果,話越扯越遙遠,直接就講起了自己以前在農(nóng)村人民公社大鍋飯時代吃不飽飯的艱難經(jīng)歷,抨擊現(xiàn)在的人浪費糧食的行為,說趕上新時代的人們已經(jīng)沒有以前她們老一輩勤勞耐苦的美德了。林婆婆的嘴巴簡直是一個開了鎖的話匣子,殊不知林秀瑩已聽得很是不舒服,甚至反感。而林秀瑩奈何因為不好意思拉下面子打斷或走開使自己沒了尊重長輩的好形象,只好裝作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以微笑點頭應(yīng)之,正不勝其煩之時,孫氏幫接了她的話題過去,林秀瑩才得從林婆婆這解脫去,著忙找了個回去洗一下澡的借口和夢娟起身走開。
李嬸看見林婆婆的小孫女還在不斷抽咽的可憐模樣,便讓子楣和澹兒帶她去玩,二人聽說,便過來拉其小孫女到了戲臺后邊,順將折好的兩只千紙鶴予了她玩,走到小賣部前,澹兒用給子楣買新文具盒的余錢來在小賣部買了兩包干脆面與子楣分吃,還給其小孫女買了包酸甜話梅。為了不給劉思允和李嬸知道偷買了零食吃,便蹲在小賣部前面的榕樹下吃,完了走回來在戲臺后邊的空地遇上了正在和同伴彈玻璃珠玩的林承。林承澹兒跟前就說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剛說完又忙跑開了。澹兒不明所以,可鑒于他與子楣存在矛盾,并不想搭理他,此時,其小孫女看見了她親姐姐,便跑去和她姐姐吹泡泡水玩了。澹兒待要與子楣要走開時,林承又跑了回來,把一顆晶球交給了澹兒,說道:‘‘還你球。’’澹兒拿在手里認真看,確實是以前齊祥送給自己的那一顆晶球,看看林承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友好,也許他是良心發(fā)現(xiàn),是真誠歸還來的,以前老聽子楣嘴上說林承如何壞蛋,可此刻倒覺得他還好,但又想起那日齊祥哥哥被他表哥打的事兒,澹兒心里還是多多少少有點不快的,剛想說出口的‘‘謝謝’’兩個字又忍住不說了,收起晶球轉(zhuǎn)身和子楣回了李嬸這邊。林承見澹兒不想理會自己,也不想再說什么,轉(zhuǎn)頭又和同伴們彈起玻璃珠子玩。
沒過一會兒的時間,戲團幾個人員到戲臺后面去補妝換戲服了。一切準備就緒,一個一分鐘的開場白后,二胡曲響起,深紅色帷幕緩緩展開,戲正式開始,村民們紛紛停住嘴邊話豎耳靜聽。演唱的第一出戲——《秀才別母》,講的是一個寒門秀才出遠門赴考,慈母為其苦籌盤纏之事。第二出戲——《榜眼受職》,說是秀才幸奪榜眼惹嫉妒、跟師回故鄉(xiāng)掌官職之事。其第三出——《取義舍親》,是秀才依法判母落褒貶、辭官葬母灑血殉親之事。三出戲為一個連貫緊湊的小故事罷了,除空場時間共唱了有兩個半小時,臺上表演者口干舌燥,臺下觀戲者叫好連連。最后還有一出壓軸戲,其改編自《牡丹亭》中的一出戲,曲目名為《株野苦情郎》,兒女情長,子孝妻賢,其情真真意切切,更是討得村民們喜歡。澹兒與子楣雖聽不懂戲曲,但單看扮濃妝著戲服的戲者在臺上揮長白袖的夸張動作和豐富的神情,也覺十分新穎有趣,可堅持看到第三出戲時倒困倦得睡著了,直至戲散時才被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