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又轉了一條街,來到鳳凰路,路的北面盡頭就是火車站,關公大酒店就在邊上。
我停好車,邊上來來往往拿著大包小包的旅客走過,有的人下火車餓了,出來就在火車站廣場邊威武騎馬的關公雕像下,買份饃夾菜拿著邊走邊吃,看的我肚子也有些餓了。
“喂,慫蛋樣”,一聲炸雷在耳邊響起。我作勢就要踢腿,曉年嬉笑著閃開一邊。
曉年一身腱子肉,高大壯實,上身的紅褂子仿佛要撐爆了,甩了下劉海,抱拳假模假樣作揖道:“宋仙師,救救草民吧”。
“滾”。
“好嘞”,走幾步又折了回來,我站在原地看戲般瞅著他表演,曉年過來一把摟住我肩膀,狠狠地指了指面前的酒店,“今晚春宵一刻都折在這破酒店上了,大師,你可要幫我做主啊”。
我緩視下四周,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教訓道:“別大師天師的亂喊亂叫,新時代新思想,懂不懂。”
“明白明白,小的大大的明白,”一聲陰陽怪氣的宋丹洋又叫了起來,我無奈白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鏡。
“說正事”,我們踏上臺階向酒店里走去。
“好的嘛”,這妖貨扭了下屁股撞下我,我渾身一陣騷的慌,趕緊扒拉掉抱在肩膀上的手,在鼻子上聞了聞,嫌棄的皺皺眉頭,甩了甩手。隨后,我倆默契般的笑了笑,并排走進酒店。
坐電梯來到五樓,在512的房門口,曉年神經兮兮的悄聲把情況大致講了一遍。原來這貨今天約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網友,女孩洗澡的時候衛生間里出現了怪事,嚇得女孩直接走人。
曉年追出去詢問,原來這怪異的狀況則是女孩發現衛生間里鏡子上沾了一根長頭發,抹掉后回頭又出現一根,剛又擦去,鏡子里面又冒出一根,女孩驚呼,還好心理素質過硬,沒嚇暈過去。
“你是說這里面的鏡子長頭發?”我指了指兩人停步的房間,看向曉年說道。
“不光長頭發,我從火車站返回來,趴門邊看發現鏡子下落了更多頭發,它就沒停過!”
曉年拍了下腦門,懊惱的說道:“春宵一刻啊,我咋選這么個破地方。”
我笑著哼了一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出火車站就直奔邊上的酒店,你是有多饑渴”。隨即拿出煙來,兩人在門口抽了起來。
“這不是她下車晚了嗎,我也想帶她逛逛咱大運城的美景嘛”。只見曉年邊說著邊做出一些健美姿勢。
“喲,這肌肉不錯,你先請”,我彎腰擺出禮賓動作。
曉年后退一步,擺擺手,“不不,大師,您請,您請。”
我把煙放進門口的垃圾蓋上掐滅,“給我辦它!”曉年攥緊拳頭揮舞了下。
我扶了下眼鏡,一只手順著額頭往后捋了捋頭發,打開房門,一個人走了進去。
我把房卡插上,房間里燈都亮了起來,衛生間就在進門的右手邊,沒有一絲猶豫,直接走進去。
遇到這樣怪異的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的很長一段時光里,經歷的那些詭譎駭人的事情,我早已習以為常。
在這個無神論的世界里,如果把我的經歷一一展現在大眾視野里,人們的認知會被徹底顛覆,因為在這個和平幸福的年代里,這個世界隱秘的角落里存在一種人們看不見的東西:鬼。人死為鬼,鬼即人之靈魂。有通往極樂之地的,也有因為怨恨停留人間的。
而我,能夠看見,更多的也單單是那些游蕩人間的孤魂野鬼罷了。
這件事情只有好友關曉年知道,或許天也知道吧,只是這天為何偏偏讓我看到?
房間里鏡子下邊的洗手池里落滿了細長烏黑的頭發,地面上已經飄散一層,在慘白的燈光照射下,讓人渾身愈發寒冷,我伸手把一根露在鏡子上的頭發猛地拽了出來。
這時鏡子上面不在掉落頭發,伸手去觸摸鏡子,突然里面冒出無數根頭發,緊緊纏住手指,就往里拉,像拔河一樣我立馬沉下身子往后拉,另外一只手撐住洗手池邊緣。
喲呵,這勁還挺大的,我心說。掙扎一會,不見效果,右半條胳膊已經陷入鏡子里。
眼看僵持不下,我迅速騰出撐在洗手池上的手,解下綁在頭發上的皮筋,頭發甩甩,大喝:“醒醒,干活了”。
突然,我這小腦袋后腦勺的頭發里伸出兩根細長手臂,伸懶腰似的展開雙掌,撲進鏡子里,我頭一擺,一團漆黑的東西從鏡子里帶了出來。
那東西全身被頭發絲包裹,蜷縮在衛生間的角落里,我蹲下身子看著它一言不發,房間里靜靜的。
它似乎明白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已經放棄掙扎,我轉過身盤腿坐下,腦后的手臂伸進那團密密麻麻的頭發里,從里面掏出一顆透明的圓珠般白色魂魄,帶回我頭發里,房間響起一陣清脆的咀嚼聲,咯嘣咯嘣。
“好吃嗎?”我站起來,側著身體看向鏡子說道。
鏡子里,我的腦后頭發里顯現出一張面容發白的臉,是夢里或者說是記憶里那座地坑院里小女孩的面龐,空洞烏黑的眼眶邊趴著幾根小小的手指,嘴巴吞咽一下。
“不咋地”,小女孩嘴巴嘟嘟,不樂意道。
“還出吃脾氣了啊”,我笑著說道,用手敲了一下女孩的額頭,她眼眶里的小手伸出來輕輕掐下我的耳朵,算是小小回擊一下。
我作勢要打,小女孩的手又縮回去了,“這個邪物什么情況?”
“一個怨靈而已,幾年前是這家酒店的一個女房客,洗澡時熱水器漏電被電死了,靈體就藏在鏡子里專挑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嚇唬她們”。
“女人啊,這赤裸裸的嫉妒心,丑也有人愛的嘛。”
我頓了頓,裝腔作勢道:“她應該很丑,你吃了她不就更丑了。”
小女孩又生氣了,眼眶里的小手又伸出來,攥成拳頭敲鼓般錘我的腦袋,嘴里嘟嘟囔囔道:“她是個丑八怪,比你那燒烤西施還丑丑丑……”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我用手捂住腦袋求饒道。
門外響起曉年的聲音“怎么樣了,宋丹洋,要不要我搭把手。”
“沒事,沒事”,我喊道。
洗手池里,地上散落的頭發已經消失不見,我打開水龍頭洗洗手來洗洗臉,摘下毛巾擦擦手來擦擦臉,哼著小曲整理好頭發,用皮筋綁上辮子,走了出去。
噢,對了,還有眼鏡。
之所以這么輕松愉悅,是因為這是小女孩吃的第八十個鬼魂,聽她說只要達到九九八十一個,她將獲得一份來自上天的恩賜:永生。
我曾對此嗤之以鼻,如果這么簡單就可以獲得,那這世間得有多少個不死不滅之人,那不亂套了嗎。
可當小女孩告訴我那個永生的人是我的時候,我整個人愣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問她為何這份幸運會選擇我,她沉默不語,追問之下還是閉口不談,我只能作罷,心想不論是真是假,試試就知道了。
剛出門,曉年就迫不及待湊上前來,用手搭住我肩膀問道:“怎么樣了?”
我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搞定”。
“行啊你,厲害厲害”,曉年抱拳道。
我們一同走進電梯,電梯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曉年身子仰后,用手彈了下我的辮子,立馬又縮回去。
“手欠啊”。
“就你這小塊頭,我一只手就把你提溜起來”,曉年吹下劉海,一副志在必得樣子。
“挺狂啊,小伙子,來來來”,我把頭伸過去,“你試試看”。
我的頭發里伸出一截手指,曉年立馬閃向一邊,“瞧你這慫樣,我看你改名叫關小慫得了”,我哈哈大笑。
“還高曉松呢”。
來到酒店外就像被扔進了火爐一樣,悶熱的人有點喘不過氣來,街道邊的路燈有氣無力似的,在夜幕下蔫蔫的發著光。
看手機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火車站外的廣場上還有不少為生活忙碌的人,剛下火車拖著行李急匆匆走的旅客,抽著煙停靠在車邊招攬乘客的出租車司機,站在三輪車旁賣饃夾菜的小販。
“熱死了,熱死了,”曉年撩起衣服來回扇著說道。
“走,喝一個”,我說道。
“那肯定的”,曉年邊說邊伸出手來。我默契的遞上鑰匙,當初買下這二手電動車,剛開始我們一起兜風去,曉年坐在車后,當場這電動車頭就翹起來,之后只要兩人同行就讓他開著。
看了停靠在不遠處的白色電動車,還有車上曉年這塊頭,心里感嘆這車今天又要遭罪了。再看看自己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同樣的年齡,人與人的基因差距咋這么大呢,不過一想到自己不久的將來或許就可以永生,倒輕松了不少。
這個秘密太大了,一定不能暴露,誰都不可以說。未來是什么樣子?這世界的盡頭會通往何處?既然是永生,總有個參照物,誰能夠證明得了?孤獨嗎?
莫名其妙站在路邊多愁善感了起來,“想什么呢?”曉年推著車走過來,“你看看你這破車,打不動火。”
我回過神來,看向小白車,皺了皺眉頭,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昨天剛充滿電的啊,莫非……
我用鑰匙打開電動車座椅。
“我擦嘞”,關曉年恍然大悟。
“尼瑪”,我緊緊握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