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它臉對臉互相看著,它似乎很好奇,伸出手來在我面前假裝抓我,我對它吹了口氣,這時等紅綠燈的司機回過頭,以為我要吐,我笑笑示意沒事,隨后撤回身子靠到座椅上。
車子繼續前行,風兒打著轉的溜進來,又快速逃出去,似乎覺得跑的慢了就永遠困在車里了。
那東西這時候趴到副駕駛座的椅子上,探出頭來看著我,向我做了個鬼臉,我眼睛翻上去,嘴巴張開同樣回應它,它似乎并無惡意,反而有些欣喜,爬到我身邊坐下。
出租車轉進南城墻街,我讓司機師傅停下,付完車費走了下來,它拽著我的衣角也跟著出來。
街道上,路燈孤零零的守在夜色中,無精打采的發著光。我打了個哈欠,有些困意,看四下無人,來到綠化帶邊的陰影處蹲下來,小聲說道:“小朋友,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家呢?”
“叔叔,我找不到家了”,它低下頭開口說道。
“他們都不理我”,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我笑著輕輕拍了下它的頭,“要叫哥哥,叫哥哥帶你回家。”
只聽它哇的一聲,蹦起來拍拍手,快樂的點點頭,上前給我一個大擁抱。
“哥哥,你真能帶我回家嗎?路上那些叔叔阿姨好像都看不到我,我說什么他們都不聽,我就悄悄坐到車里,轉了好久,一直一直找不到。”孩子話里帶著哭腔。
眼前這個找不到家的小男孩,五六歲的樣子,胖嘟嘟的臉蛋像顆翡翠,綠的發油。
“沒事的,明天哥哥帶你找,好嗎?你看都這么晚了。”
小男孩笑著點點頭,我起身牽著他的手向小區方向走去。
回到租住的房間,開啟空調,舒舒服服的躺倒在軟綿綿床上,睡意如潮水般涌過來。
我閉上眼睛拍了下旁邊的床鋪說道:“早點休息。”
正犯迷糊呢,安靜的房間里一聲怪叫,小男孩趴到床角驚恐的看向我,“哥哥,你是大怪獸嗎?”
“嗯?”我上下眼皮激烈的打著架,“怎么了?”
小男孩把手貼在嘴角邊,指了指我身后,我一摸腦袋才發現不知何時頭發松開了。
“他沒有惡意,你別嚇唬小孩子。”我急忙說道。
身后響起小女孩不屑的聲音,“我知道,他這么弱,吃了也沒用。”
小男孩一聽,快速擺出一個動作,雙臂交叉合十字型,“奧特曼,變身!”
我一聽樂了,看見他手上的皮筋明白怎么回事,“調皮,快點過來睡覺。”我招招手。
小男孩不肯。
“再不過來真吃了你噢”,我伸直雙臂,像僵尸一樣,坐在床上搖晃身體,小女孩也配合我從眼睛里伸出兩條細長手臂,在我頭頂招旗吶喊。
小男孩竟然不怕,哈哈大笑,趴在床邊換成開槍手勢,嘴上嘟嘟嘟嘟向我掃射。
我眼睛一翻假裝倒下,等小男孩過來抓起他放到邊上,拉下臉來,“安靜,快睡覺。”
終于,房間里安靜下來,好好睡一覺嘍。
其實也沒睡多久,鬧鐘就吵起來了,已經早上七點多了,窗外紅塵滾滾,人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奔波忙碌。
工作工作工作,賺錢賺錢賺錢,我在心里給自己鼓勁,收拾好后,讓小男孩呆在家不要亂跑,關門上班去了。
還好兼職做繪畫助教的畫室不是很遠,只是可憐我的坐騎小電動車還在熱風中掙扎。出小區往東走,十字路口拐彎沿著人民南路往北,一會功夫來到少年宮邊上的一座五層樓房里。
上到三樓,看到小萌站在樓梯口,她笑著遞給我一樣東西,“我姐早上給你做的早餐。”
說完笑嘻嘻的跑進畫室,我內心一陣溫暖,高興地把東西放到窗邊打開,保溫盒有兩層,上層是一攤雞蛋餅,下層熬的小米粥。
拿起喝了一口,湯里還放了蜂蜜,頓時心里樂開了花。
忙碌一天,東跑跑西走走,一會彎著腰,一會蹲下給同學們輔導,期間還推薦小萌當了一次模特,一群人圍繞她坐下進行素描繪畫。
我把畫板支到后面,掏出小佳的照片臨摹人像,下午結束輔導喊小萌留下,我把洗好的餐具還回,并送上送給她姐的禮物。
回去的路上在一個小攤前買了份饃夾菜,現炒的菜夾在熱乎乎的白面饅頭里,一口下去,咸香勁道。
吃完后把塑料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順手從口袋里掏煙才發現昨晚喝酒時抽完了,來到一家煙酒店買了包紫云,點上,邊走邊吸。
現在已是下午六點多,街道上下班的人群多了起來,孩子們放星期了,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在城市烘烤了一天的風兒也跟著人群歡快的腳步跳躍起來,悶熱的空氣漸漸退去。
回到房間沒看到孩子在,一轉身他站在門后面嚇唬我,很是頑皮。
我蹲下拉著他的手問道:“想不想回家?”
小男孩點點頭。
“那你知道你家附近有什么建筑嗎?”
“在一座橋邊,嗯……爸爸媽媽不上班的時候會帶我去附近的公園玩,我們一起劃船”。
我心里想了下,應該是圣惠橋和西花園那邊。
“哥哥知道你家在哪了,這就帶你回家”。
孩子興奮的拍拍手,“回家,回家。”
我笑了笑,牽著他的手離開小區。
一起走了半個來小時,在西花園的入口處,孩子往里望了一眼,跳起來指著里面說就是這里,這時旁邊有小朋友拿著雪糕走進去,小男孩似乎有些饞了,安靜下來,抓緊我的手,抬頭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公園門口旁邊有家賣小吃零食的店鋪,外面放著冰箱,我走過去買了支雪糕,轉身發現小男孩呆呆的望向我身后。
扭頭看過去,一對夫妻推著嬰兒車談笑間從我身旁走過,小男孩喊媽媽,大聲的喊,他哭了起來,追過去拽著女人的衣服,但一個靈魂能改變了什么呢?
男孩站在原地哇哇大哭,人間沒有回應,我過去抱著他,路過旁人很是怪異,一個留著辮子的男人拿著雪糕,彎著腰抱著空氣,行為藝術嗎。
我把雪糕遞給男孩,孩子揉揉眼睛接過去,雪糕穿過他的掌心掉在地上,我內心一陣酸澀。
“哥哥替你拿著。”
“不用了,哥哥你吃吧,我回去找爸爸了。”
“你爸爸在哪里?”
孩子指了指遠處柳樹環繞的湖泊,小孩擠出笑臉揮揮手,一步一步走進去。
我坐在岸堤邊的椅子上,夕陽的余暉照在湖面上,一片金黃。公園里人來人往,塵世間聚散離合,抬頭看著天空,也不知家人在那邊過的還好嗎?
夜幕降了下來,手上的雪糕化了一地,我用嘴唆了下棍子,咸咸的。
一頭扎在膝蓋上,在晚風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