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8星期三——
今天的病患——或許不該稱呼她為病患。
我想,她大概算是塵世間極為缺稀的“人間清醒”。
也是我漫長的人生以來——唯一一個與我共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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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名現役大學生,學習的專業是法律。
當我問起她來這里的緣由時,她沉默了一會。
答案是——她認為自己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然后她又緊張的擺擺手,解釋到:不是無法融入,而是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
我一瞬間有些恍惚。
隨后,她向我道來她無法理解的東西。
總結一下,便是人與人之間的虛假言行。
我愣了足足幾十秒。
她是……這樣說的。
“只要話語足夠真誠,就算當時會傷害到某人,但總有一天會互相理解吧?”
“我不知道他們不惜撒謊也要守住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是尊嚴?其實說是面子更貼切一點吧。
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可笑的問題,但當我直視她的眼睛時——她是發自內心的疑惑。于是,我愣住了。
她無法理解“惡意”。
即使我與她僅僅認識了不到一個小時,但我發自內心感受到了她的——純粹。
如同孩童般的干凈與純真。
那么我是否要將這樣的她,引領到我虛假的思維中呢?
——不可能的吧,就算是這樣的我,遇到一個純粹的人,也會心生慶幸與感動。我發自內心的不想讓她懂得,何為“惡意”。
不懂得,便無法產生。
但她不會永遠純粹。總有一天,她積攢的壓力總會爆發。
她會是心靈的又一個悲劇。
但是她說“就算當時會傷害到某人,但總有一天會互相理解”。她期待地只有純粹的話語,她渴望的只是互相理解。
人與人的關系……不應是支配,而是理解。
她不害怕被染指,她知道,了解痛處就能孕育溫柔。
從此,憎恨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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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她聊了很久,從她的大學生活聊到我接手的病患,而我的話語,十幾年來,從未比今日的更加真誠純粹了。我不是以心理咨詢師的身份與她交談,而是以“我”自己。
當她離開時,天色也暗了不少。
臨別前,她問我是否還能再來,不是以病患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
我同意了。
也可以說,其實我也想要這樣拜托她。
今天,我的生命中,終于有人與我產生了共鳴。
今天,我的夢中再沒有出現那冰冷的鐵欄桿。
——2009年2月19日星期四——
她今天也來了。
我們又聊了很久。
——2009年2月20日星期五——
她來了。
——2009年2月21日星期六——
她來了。
——2009年2月22日星期日——
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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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的時候,附近的鄰居總是朝這里看,我不放心便提出送她回家,她說沒有關系。
我讓她萬事小心。
——2009年2月23日星期一——
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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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我是為什么要寫日記來著?
罷了罷了,不必寫日記了。
只要每天能夠見到她,什么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