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婚禮我沒有去。我想我大約始終無法原諒他們。
我以為心里的城墻早已高筑,那些陰暗的、病癥的過去,也伴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瓦解。
我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過去很久了,釋懷了,不管如何聽到他們的消息,心中都不會再泛起漣漪。
就當作是告別吧!如今他們半生已去,能找到最后的伴侶,也未嘗不是一種相對完滿的結局。
我這樣告訴自己,但末了,我卻無法完成這樣的告別。
我對四月說,我沒有辦法接受他們現在如此坦然的,好像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獲得這樣的幸福。
我說,四月,我是不是很壞?我是不是太執著于過去所遭受的,所以當他們忘記過去的痛苦,我就要如此憤恨的,連祝福都吝嗇給予?
四月將我抱住,輕輕拍著我的頭,沉默著。
我依舊沒有答案。
母親的婚禮辦得很簡單,盡管親生兒子沒去,婚禮上挽著對方的手的母親依然笑得很開心。
那些刻意發出來的照片,那些掩藏不住的勝利的喜悅,于我而言都是一種荒唐的來自負罪感的救贖。我后來聽說她其實早在結婚之前,就已經與這個人生了一子,大概是又經歷當母親的滋味,所以不經意想起了我這個早被拋在一邊的兒子。我是否需要關懷的內心從來都不重要。
半夜抱著四月睡不著,聽著她的呼吸在我懷里平穩的起伏,窗戶外面的燈光悄悄透過縫隙投射進來,灑在地板上,夜里靜得出奇,我聽見我的心跳聲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我懷疑我真的病了,否則我無法解釋這種狀態。
在那些他們互相較勁的日子里,在無數個鑄造城墻的日日夜夜里,在只有我自己的生活里,他們用現在的結局輕而易舉將過去畫上句號,那么我呢?
我不知道我該用什么方式來面對這樣的結局。
四月翻過身來抱住我,輕輕把頭靠在我的胸前,她有更多的時間陪在我身邊了。辭掉朝九晚五的穩定工作,專心致志的以阿魚的身份完成夢想,以四月的身份好好生活。我喜歡她這樣子的狀態,明朗透徹。
我看向窗外透出的朦朧光亮,時間好像倒回去,在那個四面墻里,坐在窗前畫畫的小男孩,我的心臟開始絞痛。
那個小孩砌的城墻倒了,四月。你知道嗎?我的心里一直有小人兒在堆砌城墻。
你沒出現之前,四月,在我也還是小孩的時候,他一點一滴,磨破雙手也不曾停歇。
四月,還有一個小孩,他總是在下雨的時候,偷偷拆掉他的城墻。我有時候覺得拆掉好,外面的陽光可以照進來。
四月,你來到我身邊,就像照在高樓頂上的光,耀眼、溫暖,那個地方也不下雨了。我覺得幸福而滿足。
可是四月,城墻終于倒塌了…外面的風雨都席卷而來...
她坐起身,雙手撫上我的臉龐。
沒關系的青冗。
你看,那兩個小孩都不見了,他不再需要辛苦堆砌城墻,另一個他也不會再去拆掉他的城墻,他們都自由了。
青冗,你知道嗎?我曾經遇見過一個人,他堅毅而溫柔,他在陰影里仰望被光籠罩的寺廟房頂,我看到他笑了。那個時候,我覺得他的身上也有一束光。
仿佛身體里有一股暖流順著脈絡流淌進心臟里。
她握住我的手,小聲說,我們去旅行好嗎?就我們兩個人。不帶子墨,簡單的行囊,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不出聲。眼淚突然從眼角掉下來。
等旅行回來,我們就結婚好嗎?不要盛大的婚禮,不需要很多人來參加,就子墨一個人見證,他來當我們的證婚人,我穿白色的婚紗,你穿黑色的西裝,我們在教堂里說誓詞,一輩子不許離開對方。
你真的不會離開嗎?我抱緊她。
我看見她在黑暗里閃爍的眼光,她看著我,說,生老病死,你牽著我,我牽著你。我們做彼此的防空洞好嗎?
我親吻她,熱烈而真摯。
我說,好。

阿魚s
我遇見一個人,他/她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