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醒來的時候四周四周光線昏黑，木窗外，看得見夕日欲頹的殘光。

　　又睡著了？

　　洛瑤忍不住拍拍自己的頭，自己還真是一遇到大事就暈睡過去啊。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洛瑤想得起來，自己在掙脫那個叫柴涼的人的時候，他自她背后打來一掌，那掌拍在她身上，她感覺靜脈全都斷了，隨后身子一麻，連痛都來不及呼，就暈倒了。

　　晏奚呢？自己現在是在哪兒？和之前的情況對比起來看得話，似乎是較為安全的。

　　她起身，準備穿鞋出去，一低頭，脖子處也傳來小針扎的刺痛感。

　　“呲——”洛瑤沒做好準備，疼得齜牙。

　　不過這真算不上痛，就像是傷口已經漸漸結痂了，不過傷疤又因為癢被擦壞了一般。

　　沒有鏡子，洛瑤也知道，自己的脖子也受傷了。

　　她有點不適應的捂著脖子下方推開了門，映入眼前的庭院、山崖、松樹青竹......

　　這不是桑樂山上空智大師所在的寺廟嗎？

　　庭院內，一僧人在拿著掃把灑掃，“沙沙沙”的聲音，順著落葉風聲飄滿了整個庭院。

　　似乎沒有注意到洛瑤這個人。

　　洛瑤跑到他身邊，“師傅，打擾一下，我找空智大師。”

　　那僧人停下掃把，看著她。

　　“貧僧就是空智大師。”

　　啊哈？這么巧。

　　還真像武俠小說里講的那樣，高手都是掃地僧。

　　像空智這樣聲名在外、德高望重的大師，居然穿著如此樸素的僧服，做著灑掃庭院的工作。

　　其實空智想說，并不。

　　他也不想掃地，但是寺廟香火不好，人也少，所以每天都有活路分派給寺廟里的人。要吃寺廟里的一口飯，就要為寺廟的事出一份力。

　　所以，他來掃地。

　　“空智大師，和我一起來的人呢，他去了哪兒？”

　　“阿彌陀佛，姑娘是暈倒在寺門外，被目遠發現帶回來的。”

　　“目遠說，姑娘昨日曾來找我，可不巧，昨日有故人相邀，小僧正好下山去了，今日又見姑娘昏倒在門外，才順手救了姑娘回來。”

　　這么說，空智沒有看到晏奚？晏奚這家伙帶自己來，人跑哪兒去了？

　　想到那個柴涼高超的武功，和包圍她們的那些暗衛，洛瑤眉心微跳，心如擂鼓，開始擔憂晏奚的安危。

　　她自己都在這兒了，晏奚應該也沒問題吧？當年在西山石崖下，他一個人殺那么多人，還不遺余力漫不經心，現在過了兩年多，應該也沒有退步吧？

　　空智看著她。

　　洛瑤俠義抱拳，對空智行了一禮：“多謝大師及目遠小師傅相救。”

　　空智笑了笑。

　　他發現這位施主腦子很好使。

　　他一沒說目遠是誰，二沒著重說目遠這個名字，可短暫之間，洛瑤便已經把目遠和在寺院外灑掃的小沙彌對號入座了，十分準確，十分不錯。

　　目遠這半個月都抽簽到被安排在寺院外掃地。

　　“姑娘來找貧僧，可是有什么事要問？”

　　洛瑤身上的傷勢、她暈倒的原因，空智不問。

　　但她來找自己，有求于他，他又力所能及的事，他可以一問。

　　洛瑤想到自己折騰兩天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這個空智了，眼下終于目的達到了，卻是在經歷了大生大死過后，一時間還有點不是滋味。

　　她的眸子一瞬間像浸滿了秋天的韻味。

　　“大師，您和丞相府夫人凌亦霜是什么關系？”

　　空智面上嘴不自覺翕動了一下，嘴邊胡子將這個動作放大。

　　他滄桑但純潔的眸子忽然有幾分動蕩，不過被他努力壓下。

　　按住手里的掃把力道都松了。

　　洛瑤一秒之內看完這一切，已經斷定，不簡單。

　　看來棉兒留下的信息是真的。

　　空智：“凌夫人嘛？”

　　洛瑤點點頭。

　　關于凌亦霜，他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而且昨日請他去下棋的林星然告訴過他，如果有人來問關于他知道的當年凌亦霜的事，他大可直言不諱。

　　和凌亦霜非親非故的，又有什么不能說的呢？

　　于是，西風落日下，枯藤老樹邊，青苔石階上，一少女坐在一個杵著掃把的僧人面前，聽他講十幾年前那場恩怨情仇。

　　凌亦霜家族都是戰功赫赫的武將，他哥哥定北大將軍更是少時揚名，勇冠三軍。凌亦霜是這一輩的獨女，虎父無犬女，兄長如此優秀，她自己也不甘心落后，跟當年年紀差不多的照南將軍女兒君別韻一樣，立馬揚刀，自信滿滿參軍去了。

　　當年的凌亦霜還是個女中豪杰，定北將軍起初嫌這個妹妹胡鬧，后來發現妹妹的文韜武略、刀槍箭術，都不輸自己，還確確實實為他們在戰爭中立了幾個小功。

　　大陵一時間就有了“南韻北霜”的佳話。

　　后來君別韻出事，嚇壞了凌家一眾人，怕凌亦霜某一日也慘遭不幸，就斷了她的軍途，讓她老實在大陵做小姐。

　　即使是做小姐，也要做這大陵最尊貴的小姐。凌亦霜的所有，都是最好的。

　　從前在戰場上沒有什么，回到京都后包圍沐浴在這些光環中，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脾氣暴躁、交橫跋扈的貴族千金。

　　這凌亦霜仗著自己會武和家室好，誰都不放在眼里。可這情緣由天定，誰都說不準自己會降在哪個人手里。

　　一物降一物。

　　在狩獵上，凌亦霜看見一只毛色水量的白狐貍，逞著強和那些貴公子同游爭著去獵。

　　明明前方就有人站在樹下，她仍是不管不顧，只想要把狐貍弄到手。

　　那箭自然是要傷到那樹下的人了，這時御史大人家的二公子林安之突然射出箭來打偏了箭頭。

　　她在馬上為這臨危不亂、讓她未鑄成大禍的俊美公子心動不已，平時的京都就是一群紈绔子弟在那兒鬧，真本事和真見識，是誰都沒有的。

　　就連她，都很少有人能贏得過。

　　林安之不同于凌亦霜所見過的粗獷的武將，也不同于那些只會花架子的紈绔子弟。

　　他溫柔，儒雅，又有魄力，就那一箭的力道和準頭，凌亦霜就能看得出來這位公子覺得不是懶散玩樂之人。

　　可是這瞬已成了她心里中意的人的安之公子，卻下了馬去安慰那受驚的少女，這讓本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得凌亦霜心里，升騰起一種前所未所的怨恨。

　　而這種怨恨一生長，便讓她把那個赤誠善良的將軍少女從心里徹底拔出。

　　那樹下的少女就是朝華長公主，凌亦霜只和貴女相交，她們兩個當時，可謂是京都最尊貴的兩個女子，世人都以為她們情同姐妹。

　　后來凌亦霜失戀后想清楚了，嫁給了國之棟梁如今的丞相大人褚天祿。朝華本來也要和林公子成親，可是成親前林公子卻因為舊傷復發，死在了家中床榻上。

　　朝華長公主傷心欲絕，在林府哭了三天，最后昏死才被皇上派人接了回去。

　　此后皇帝體恤公主，又賜過幾門婚事，但無獨有偶，所有準駙馬都在成婚前因各種各樣的原因死了。

　　“姑娘，你說，冥冥之中，真的有某種命運在朝華長公主身上，對她下咒，天命多寡嗎？”